漪月曲

今夜的月儿躲在厚厚的云层背后，此时正是家家户户熟睡之际。我按着白天走过的路，非常顺利地摸进了陶公的家。亮刺，飞星，我的千散百花刹时铺满陶公安睡的整个榻间。

千散百花是我的绝技，而且，我从未曾失手过。这个陶公，想来再也不可能去知府那里告状了。

我的笑容在嘴边凝固了，只觉一阵杀气从背后而来，完全是本能，我手起香落。凝魂香一出，我人已到屋外，几个起伏，便已远离陶府。

身后那个袭击我的人虽然武功比我要好一些，但他的轻功不及我，没几个回合，我就跑到河边。很显然，今夜，我失手了。

芦苇荡是我的藏身之所，河边还有一叶扁舟，我常喜欢一个人泛舟于河上，一任年华逝去。天晴的时候，我坐在船上常想如果失足落于水中，是不是烦恼就会全部结束。

躺在芦苇上，望着漆黑的夜空，不由得又想起他，如果他知道我今夜失手，会不会又露出那熟悉的微笑？

十年前，我随着爹娘逃难到此，还没弄清楚东南西北，我就与爹娘走失了。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爹娘，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爹娘的面容也渐渐模糊了。

每天我以和乞儿抢食为生。那一天，我和他们一起抢着一只鸡腿，却怎么也抢不过他们。我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分吃着那只鸡腿，这个时候，一位大叔递给我一只鸡腿，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看着那鸡腿，我一点都没有犹豫。

随大叔来到一座院子前，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大叔是碧玉阁的管家。那位大叔管家告诉我，是少爷看中了我，我才有机会吃到鸡腿来到庄子里。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见到了他，碧玉阁的少阁主。那天的他，身着白衣，头挽玉带。如星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只是那一面，我就再也不想离开他了。

他说的很清楚，我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留在府里做一个可以随便买卖的婢女，另一种，可以跟着他，但却要成为他身边的那一把刀。我一点都没有犹豫，我选择做那把刀。

从那天起，他给我请来的最好的老师。一把好的刀，除了有一身好功夫之外，还要能识得字谱得曲会起舞。我不止一次听得管家大叔说莲绮不适合跟着少爷，然而他却说，我不过是一把刀，只要用得好，哪有什么适合和不适合的。

从乐师那里学得一曲漪月，轻轻抚之，宛若走进一个幽静极圆满的世界，月光清如水，花香伴满天，当然还有——他。我笑了起来，一曲抚完，惊然发现他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我。我的眼光没有逃避，万语千言，想必他也能懂，然而，他却只说刀已成。

我便开始为他清理一个又一个阻挡碧玉阁和他的人。他告诉我，碧玉阁从未想称霸天下，但却也不想成为他人的牺牲品。

阁主说他可以娶亲了，他只笑而无语，只是偶尔一次，我听得他哼那曲漪月。

阁主说让我去北方，他说离了我，行事多有不便。和阁主商议，阁主却说如果我能处理完陶公，便还是留我在他身边，否则……

我太了解阁主了，我成功倒也罢，如果失手，阁中自有规矩，不是断臂便是废去武功，不管哪一种结局，我都不可能继续留在碧玉阁了。

今夜，如果我消失了，他心中的漪月，会又是怎样的风景呢？

身后，一阵疾风，我低首旋转，是阁主。阁主说，一把刀，只有利才能顺手，多了些缠绕，只会伤自己。

我终是没能踏上那一叶扁舟，年华其实早已不属于我，而阁主的暗魂追月，江湖上无人可逃。

坠入河底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了那曲漪月，与君相遇，勿失勿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