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起绮雪雪栖枫,胧胧澹澹江月。
浓霜淡酒浓淡云,一曲渠薏漪漪。
那年冬季格外冷。记忆中唯一一场雪,寒彻故乡小城。
一些往事,改写了一些故人的人生。
是否季节本无冷暖变迁?众生忙碌流转,是否只因执着而一厢情愿?
烛告诉我,所有的疑惑,都会在冬雪里觉悟。
烛终于和小冬住在一起了。
虽然,烛还会接到未离婚妻子的电话,她还会恸哭求他回家。有时电话那头是奶娃,哭得哇哇还不会叫爸爸。
小冬跟着烛,是在他一无所有的年华。那时她别无它求,爱是不顾一切的守候。
烛经营着一家没有盈利的苍蝇馆子。累成狗回到家,还要听老婆子没完没了的抱怨。
直到,遇到在大学读书的小冬,烛才得以重温久违的快乐。
人有各种各样的身份。人有各种各样的活法。有谁真正为自己活过?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自己又是谁?
生活,如银碗里的月光,雪地上的白马,有太多的难以分辨。
烛要离婚,和小冬一起生活。
这个决定,遭到烛的父母强烈抗议。烛是个大孝子。离婚的事就此悬置。烛欠小冬一个名分。
这样僵持,直到那个飞雪的冬天。
冬雪,是世界的一次转身。它背过身去,放纵了命运的牵丝戏里的世人。
〖2〗
风萧萧兮雪潇潇,路迢迢兮情杳杳。
问伊人兮向何方,雪飘飘兮情难了。
岁月的流驶,遑论情深情浅。草木的枝叶果实,又怎知世事无常的炎凉冷暖?
人,总喜将自己的际遇,牵扯上季节。
冬雪是人间一次转身,以为不见,便是不在。
大雪天,烛喜欢招呼朋友聚餐。大家温了酒。生一炉火,烤肉。
烛喝得上脸,忽然拍了小冬的肩:“冬儿,耍啥子手机嘛,都耍了一天了。你脖子不痛嗦。”
小冬玩得出神,被拍得一愣,然后莫名火大,手机往桌上一啪,吼烛:“你家的事你不管,你管我啥子?”
烛仿佛中邪地暴走,抓起自己的手机往地上一摔,就对小冬嚷嚷:“我哪儿没管?你跟我凶啥子!”
小冬不示弱:“我凶了,怎么了?”
烛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下,却抓起地上的手机又摔了一次,手机彻底解体。
小冬起身背包就走。烛叫着:“走!随便你走!你滚!”
望着小冬远去的背影,烛怒号:“你不要回来了!”然后叫朋友给小冬发信息:“喊她把我买给她的东西全部留下!”
雪在下,人间一片空白。
〖3〗
霏霏暮雪,皑皑群峰。
索索落落,相随相从。
小冬回到小店,只背了一个单薄的包。把钥匙放在烛的面前,她低头不愿人看见哭肿的双眼。
烛冲上去一把搂住小冬。小冬执意挣脱,奈何烛死死不放。
烛哭了,第一次,让大家看到他流泪。
他拉着小冬冲进店里,找出一把菜刀,砍在自己手臂上。一刀,两刀,直到第三刀,血才涌出来,他才感到痛!
每一刀,吼着一句“我爱你”!
直到,第四刀砍在小冬手臂上!
小冬拉不住烛,就只有去拦刀,让自己受伤,才能让烛停下来。
因为她知道,烛爱她胜过爱他自己。
雪在下,血在流。人间沉默。
他与她相拥于风雪。仿佛一瞬相拥,便是一生所有。
我可以为你一无所有,只要你是我唯一拥有!
那晚,小冬和烛在医院缝针。他们好像回到一开始,又有了聊不完的话。
他们曾在彼此身边,却又各自海角天涯。他们曾是彼此梦中的过客,如今才做回自己。
这一刻,他们在雪中醒来,困惑荡然无存。
为何你要在我转身以后说爱我?
为何你转身之后,才会说爱我?
我若不转身,又怎会看见爱我的你,就在我身后?
〖4〗
雪中生炭野蔬熟,便是旅人的春天。
若是此生千万句祈愿,能有一声上达佛前,我只愿我们在迷惑中漂泊的心,得以安宁。
若是你的烦恼困惑,能如你的青丝被梳落,我们何必百转千徊于苦海暗流,方能白首?
如果心沉浸在迷惑里,那么迷惑的心,又要怎样来解开自己的惑?
似乎世间所有的悲剧,不因命运与自我的抗争,只因生出迷惑的心,还要走迷宫的路。
烦恼与迷惑,何时在心中播下了种子?
烦恼如冰,菩提如水。
冰释成水,是故烦恼即菩提。
《摩诃止观》说:
无明痴惑本是法性……如寒来结水作坚冰,又如眠来变心有种种梦。
一个转身,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站在自己身后。
在那场冬雪里,了觉迷惑的,不只烛。
〖5〗
沫在烛的店里上班。一个积雪深厚的清晨,她忽然向烛请假。
她的堂妹和父母大吵一架,离家出走。有人见她坐上了开往城里的客车。
堂妹的父母来到这座小城,和沫分头寻找。
几天过去,音信全无。
沫在小店的工作群,发了她堂妹的照片。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扎着双马尾。
沫说,这孩子还没满十六岁啊!
烛把照片发给自己几个社会上走动的朋友,希望多几分找到的机会。
双高中辍学,就来到烛的店里帮厨,已经做满一个年头。
除了打游戏,双最大的爱好,就是搜附近的人。
有多少人为了附近的人,失去了身边的人?有多少人与身边的人咫尺天涯,却和附近的人掏心掏肺?
一个头像看去像极了双硬盘里的存货的女孩,跟双打招呼。他们互加了好友。
那女孩一来就要和双视频。她声音嗲嗲的问:“哥哥要喝酒吗?找小妹儿定桌哦~给你发福利呀~”
双一看手机频幕上的女孩,愣没说出话。
那个女孩,是沫一直在找的堂妹!
〖6〗
烛叫双把面子绷起。让他给她说,晚上几个哥佬官要耍,要个豪华包间。
然后,留下了她的手机号。
烛叫来几个弟兄,晚上一行人来到女孩“工作”的娱乐会所,却听说:女孩在包间好好的,但被一个她的老顾客硬生生拖走。
老顾客是个地头蛇。会所的人拦了拦,也就不管了。
地头蛇没有把人带到其他地方的习惯。
烛和大家立刻分头,低调地探着每一个房间。
女孩的母亲忽然鬼使神差的下了车,独自一人向会所后面的小巷里寻找。
在雪花飘飘的深巷里,你是否也想遇到一个像丁香一样,花蕾初绽的姑娘?
小巷风雪中,母亲看到自己的女儿被撕去衣服,哭花了一脸油彩,听到自己的女儿,痛得叫着妈妈!
地头蛇背对着母亲,形如吃食的猪猡,在女孩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齿印。
母亲唤着女孩的小名,抱起身边一个废弃花盆,冲上前。
花盆砸在地头蛇的背上!
地头蛇起身一脚,把母亲踹翻在地。他骑到母亲身上,抓起花盆碎片就往母亲头上乱拍!
“妈妈!妈妈!”女孩已经好几年,没有叫“妈妈”了。
〖7〗
雪是白的。
血是红的。
妈妈是爱你的。
妈妈,我晓得了唉呀!
也许世界之于世人,本就是一片白茫茫的所在。也许世界本来无情,是众生心中的种子,将人情冷暖枝散叶开。
如今女孩还想再听妈妈说一遍“妈妈爱你”!
急救车上的妈妈,从棉裤里摸出一个手帕包袱,推到她手里:
“儿啊,妈来给你送钱来了。妈不是不要你出来闯啊。你还小,妈怕你一个女娃子家家的吃亏!妈早就给你存了钱了,你拿钱做生意嘛!”
女孩现在只希望能用她的一切,换回自己的妈妈!
一场雪的轻漫,只为让人间闭眼。
仿佛土地之上所有的原罪,都可以在白雪的遮掩下当之无愧。于是世上流浪的人,成了孤魂野鬼。
迷失了心,人就是鬼。
〖8〗
有一天,你发现,曾经你匆匆追赶的,其实就在你身后。你是否会转身,张开双臂,说“我爱你”?
如果有一天,你转身以后,发现原来只需要转身就能拥抱的一切,如今已离你远去,你是否会珍惜生命中的所有?
在焦点解决短期心理疗法中,有这样一个“奇迹问题”:
So, when you wake up tomorrow morning, what might be the small change that will make you say to yourself, ‘Wow, something must have happened—the problem is gone!’?
如果,你转身以后,所有的迷惑都奇迹般消失,你会在哪些变化中,寻证自己的觉悟?
是否,是心中那一句“我爱你”?
其实迷惑,本是虚妄。心性本净,客尘所染。
《大宝积经》云:
当观一切诸法。本性皆空自性寂静。
也许人有时执着于迷惑,却自以为追求着觉悟。
烛起身向我微笑,这是他最后一次接受催眠治疗。
小猪的甜点:冬雪*手工冰淇淋。若是有一天,我们不得不面对人间的冰冷无情,我愿我的手能为你将冰雪变甜。
网友评论
文中有一首俳句:
わが春やたどん一つにい小菜一把
一把小菜一块煤,
此乃我春天。
——小林一茶
小冬的原型是百鬼夜行的雪女,地头蛇是酒吞童子。双是山海经的“双双”。
小冬的原型是百鬼夜行的雪女,地头蛇是酒吞童子。双是山海经的“双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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