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安睡,这个城市已经安睡,唯独此处不眠。
都不见,这里的人儿都不见,唯独此人不眠。
同样的日子 ,同样的地点,他来到同样的位置。
他说:“老板,拿酒来。”老板不言,拿出他要的酒给他,便去招呼别的客人。有时店打烊了,他却还不肯走,老板无奈,把店钥匙留给他,叫他离开时记得关店。对于老板来说,他已不再是客人;对于这座城里的人来说,他成为了一个故事。
酒杯空了一次又一次,人潮换了一波又一波。他就坐在这家小店里,坐在他的专属位置上——最角落的靠窗位置,就这么喝酒,就这么看人。有时旁人忍不住好奇,问他:这么喝酒 你不会醉?” 他只是笑笑:“醉?喝酒怎么会醉?酒啊,是越喝越清醒。”旁人便不再问下去,因为大家都懂点到为止的妙处。
人们总是喜欢关心和自己生活无关的事,仿佛这样能给自己枯燥死板的生活带来那么一点点的趣味。
... ...
“他不用工作么?整日这么喝酒,哪来的钱?”
“哎呀,我听说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哪愁没钱。”
“少爷?可不见他穿得有多么光鲜,哪有如此穷困的少爷?我看呐,不过是个烂酒鬼罢了!”
“烂酒鬼哪有那么多钱,据说啊,他的确是个少爷,而且还读过不少书呢,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家里人不知去向,只留他一人和一座大宅子,他便卖了宅子,换酒喝,是个落魄少爷罢了.....”
“卖了宅子换酒喝?真是败家!估计他家就是这么给他败光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这种人一点也不懂生活的难过,这种人早该吃点苦头了,我要是他老子,定得好好地收拾他一顿!没用的读书人!”
... ...
关于他的流言总是有意无意的飘进他的耳朵里,可他也不大在意,毕竟即使在意了,又有什么用呢。他还是按着自己的那一套来,喝着一杯又一杯的苦艾酒,看着一个又一个路往行来的人,有时他喝得尽兴了,总是会吐出很多话,这些话别人都不大听得懂,可他还是喜欢说,按他的说法,这叫尽欢。
“......人类啊,一代出生,一代凋谢......你我同饮同欢乐同相爱同带花冠,我疯狂时你疯狂,我清醒时你清醒......死和活那个更可怕呢?要是有人懂,能不能让我知道答案?”
别人只当他在说醉后的胡话,听得多了,就觉得腻烦,便离他远远的,不再靠近他,久而久之,城里的人们都不怎么理他了,就任由着他这么去,他的身世也不怎么能激起他们的兴趣了,也是,甜点怎么能拿来当正餐吃呢?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还是守着他的位置,喝着他的酒,说着他的话,尽管无人再问津。
某个下大雪的冬天,他却连着好几日没来店里。人们开始觉得奇怪,人们去敲他家的门,却无人应,大伙便撬开了门,发现他躺在床上,已无气息。
他死了,人们对于这样的事实做不出什么反应,似乎结局早在意料之中,可是为何人们还是会为他的离开感到遗憾呢?殡仪馆的老板也在场,他恍然大悟:“哦,怪不得,怪不得他一个月前就在我这定了墓碑......”“墓碑?那上面的内容怎么写?”“他当时说他还没想好,说过几日再告诉我......”有人在他的床头发现了东西,“誒,大家看呐,这有张纸。上面写着.....好像是墓志铭.....”
......
一周以后,人们一起合葬了他,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住在这里的居民都到场了,人们大都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可这是为什么呢?为逝去的生命而悲,还是为自己而悲?大概在每个人的心里都这样想,我不能活得像他,我却想活得像他。
他的墓碑立在在这座城市的入口,经过的人都能看见。
他的墓志铭上写着这样的内容:
“此人享年二十七。人生虽短,却已知足。
此人没什么故事,遇过的大事都很小,遇过的难事也不难。成人之前,生活富足却不觉快乐,成年以后,生活凄苦却也满足。此人爱书更爱酒,如今亲自了结生命,是为了寻求更好的真理,尝到更好的佳酿。
此人无名,酒徒一个,唯愿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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