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带渐宽人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如有来世,我不要再与你相遇。
(一)
莫末顶着两只黑眼圈走进办公室,对面的叶子大吃一惊,关切地问:“姐妹,你没事吧?”
莫末咧嘴一笑:“没事。”
叶子怜悯地望着她:“你失眠的毛病又犯啦?天!你老不会晚上又要来给我叫魂了吧?”叶子的眼里五分无奈,三分同情,二分幽怨。
莫末奇道:“你怎么不会认为我是因为给你看稿子劳累过度呢?”
叶子“哧”一声笑了:“我说莫末才女,你这是要贬低我的智商,还是要自谦你的才能?”
莫末一笑,不语。
叶子瞅瞅她憔悴的脸色,担心地问:“莫莫,你要不要去看下心理医生?”
莫末飞她一记白眼:“姑娘,你不知道我前阵子刚攻下了心理学硕士位子吗?”
叶子叹口气,道:“你这算什么?为这个毛病攻那专业,毛病反而严重了。能医不自医?”
莫末尴尬地嘿嘿两声,无话可答。自己这是钻死胡同了,固执不已。其实按导师的方法配合他的催眠就好,可是莫末拒绝。
甚至其中一次师兄玩性大发,设计莫末,对她的这段记忆下指令进行遮闭掩盖,遭到莫末意识的强烈反弹,惊慌之下,想剥除那段记忆,让莫末遗忘,结果莫末的抗拒更为激烈,竟然因此而受刺激生生自个清醒过来,而后昏迷了两天一夜。导师因此大怒,差点将师兄给逐出师门。
已经不能在一起,难道连隐藏在记忆深处那份甜蜜的眷恋也要给她残忍地剥除吗?
有些人和事,真的是一辈子的刻骨铭心,舍不得,放不下,也忘不了。既然那一眼,你认定了她,那么我就会在现实的世界里忘记爱你,守护着你的爱,我只会在记忆里偷偷爱着你。
周三,莫末被组长老编叫到办公室。
老编问她:“小莫,听说你的国画很好?”
莫末微侧头,琢磨着。自己那水平也就拿过一个小赛的头等,两个大赛的三等,这“很好”二字是扛不起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有两次比赛是入围了。”
“看过不少画展吧?”老编继续问道。
莫末点头,这个肯定,她外公就是画坛中人,颇有名气。在世时没少带她观看名家画展,她外公也还举行过私人画展来着。
“周大师的墨宝可是蜚声海内外呀。”老编赞叹。
这话落下,莫末脸上的神色有些黯然。
她有个国画大师的外公,她很少跟别人提起。
外公在初中时就因病故去了,而作为大师的后人,莫妈妈对画不感兴趣,倒是对美食烹饪格外钟情,而莫末则是对文字艺术十分向往,那几手绘画功夫还是外公给逼出来的。
外公一直希望莫末能继续他的衣钵,可是莫末志不在此。
外公离世是带着遗憾的。因为内疚,后面几年莫致力于国画,也得了几个奖,却与她的文字方面的名气比起来相差甚远。那年陈铭携美远去,莫末作了一幅《莲落》便搁笔四年,四年间只用凄美哀婉的文字演绎自己心中的那份绝望与悲伤。
现在乍听老编提起她外公,伤心,愧疚,自责,悲凉,无奈,意外等种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神色复杂的的莫末在办公室内沉默下来。
老编以为他提起了莫末离世的亲人让她难过了,出声道:“时间的脚步停不了,生老病死的铁律变不了,但是逝去的他们都期望他们的亲友幸福快乐。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为我们祝福着。”
莫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冲老编感激一笑,说:“老大,说下文吧。”
老编笑了:“你这毛丫头,藏的挺深的,要不是上面透的风,我还不知咱这小角落还驻了位大佛呢。拿去给我弄漂亮点,可别丢了咱们的脸。”老编把桌面的一打文件全扔莫未怀里。
莫末笑道:“老大,你就给本姑娘放一百个心吧。咱啥时候让你失望过?”说完抱着东西就出门了。却没有看到身后的老编那个笑容特别的意味深长。
莫末也没太将这任务看重,编辑部不外乎那几个章程。随手把刚放下的文件翻了翻,莫末傻眼了。
神秘国际画师爱德华的环球中国站的画作巡展,自己还是总策划?
传说中,这位大神爱德华可是出身显赫、才华横溢、星光璀璨、风流倜傥等等皇冠全戴的人物呀,与之相比,自个那一点书香门第渣都轮不上啊。据说这家伙还挺年轻的,帅气多金,风流多情,可惜这上面没有照片,真真神秘得很。应该是身价太高了,树大风也大啊……
噢,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听说这家伙对画展种种的要求那一个挑剔,让人叹为观止,据可靠消息,甚至有把某个策划给骂得抑郁自杀未遂的。
莫末腾地站起来,把这些东西抱起,火烧屁股地冲到老编前一放,委屈道:“老编,你是不是看着我碍眼了,想弄个法子把我给咔嚓啊?”
老编推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莫大才女呀,这可是上面下来的委任,〔老编指指天花板〕那位可是对你青眼有加。”
莫未惊了,眼睛睁得溜圆,半晌才吐出四个字:“怎么可能?”接着问:”新总裁不是下个月才到内陆视察吗?”
老编点头,说:“按行程是的。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这东西是他指名的。”
莫末有些奇怪了:“可我不认识他呀。”
老编看着她,像看个白痴,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觉得总裁该跑来请你莫大作家高抬贵手签个名?”
莫末呵呵傻笑两声,不敢接腔,对于自己的偶尔吐出的无厘头问题,只有这招顶上了,否则又被骂书呆脑子了。
莫末还想继续推脱,老编立马开始悲悲凄凄的开始大派苦情牌了。见事情没有退让的可能,莫末只有又把东西抱回去。
出门听到雨转晴空万里的老编叫住她说:“差点忘了,这个任务是你和小叮铛共同负责的,会展期间你就在广告部。”说完又自言自语道:“哎哟,小叮铛可是有阵子没来看我了。”
已转身的莫末闻声一顿,猛加快脚步出门。
叶子见她回来后一直脸色纠结,问她咋了。
莫末把事一说,叶子嘻嘻笑了:“小叮铛这下会不会成功地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年轻有为的帅哥哦,可要好好把握哦莫末。”
莫末哭笑不得,沉默着。
叶子看着她,认真地说:“莫莫,也许有个人在你身边,你的那个噩梦就不会来找你了。”
莫末的心微微痛着,清秀的脸挂上清浅的笑,轻声自语道:“是呀,都说忘掉失恋伤痛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嗯?你说什么?”莫末的声音太轻,叶子没有听清楚。
莫末冲她灿烂一笑,艳若三月里的桃花:“好,从明天开始,我就追他了。”
从未见过莫末如此亮丽的笑容,叶子感觉有些晃眼,喊道:“天,我看到美女了。”
莫末噗声笑出声来,这叶子忒逗人了。
小叮铛真名为丁挡。小叮铛这绰号还是莫末给他起的。
那是一次公司的晚会,作为周刊新人,莫末在场上作了个自我介绍后,老编为她介绍其他同事。到丁挡时,丁挡笑着先出声道:“丁挡。”
莫末有些奇怪他用两个声音形容词来跟她打招呼,觉得这个人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可也太幼稚了吧?因为惊愕,反应就慢了半拍,场面一时冷场了。莫末怕他尴尬,急忙接口道:“叮铛叮铛,叮铛叮铛。”
旁边瞬间安静,接着哄笑。
于是周刊最年轻的贵胄,广告部的老大,莫名其妙的被人调戏了。在公司里“叮铛叮铛”的手机铃声满天飞,谁谁手机响了,电话响了,旁人都跟着念一声“叮叮当当,叮当叮当,电话来了”。丁挡“威严扫地,。小叮铛的绰号应运而生。
丁挡那段时间得空就跑去编辑部,报复性地调戏莫末,说她把他的光辉形象给毁了,得给他负责。
一时间关于两人的谣言戏语同样的满天飞。
可是莫末清清淡淡的,不争不辨,娴静自然,倒真让丁挡心动了,某天便奉上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其实小叮铛是个出色的男人呢,虽然那次被婉拒了,但这几年一直在身旁不急不缓的陪着,没有进一步的要求,只是默默地等着自己的回头,自己是不是太冷情了?
莫末轻叹口气,打开电脑,有几封读者来信得回呢。
前阵子刚完结的《一眼万年》中篇小说书迷的反馈很是热烈。书中的女主对男主一眼钟情,苦守经年,辗转数载,终成正果。
莫末浅笑,这是我那潜伏着的小心理吗?难道我一直奢望着铭大哥与斯琪姐的分离?
我也是一个阴暗自私的人哪!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对,我应该为他们祝福,记住,祝福!
莫末轻敲着键盘,突然想起一句歌词:“你只看到我写在电脑上的字,却没有看到我滴在键盘上的泪”,铭大哥可没少盛赞过自己的文字,可他却永远不会知道,其中有多少是为他而写,她在键盘又有过多少的泪?这是何其的相似呢?
和小叮铛合作是件愉快的事,广告部是周刊里最轻松活泼的衙门,就是因为有个睿智而风趣的老大。可是莫末若没必要却不大想来这里,因为有两个广告部的美眉对莫末的敌意甚深。自古美女爱英雄嘛,一个有才有财还有貌的青年俊杰摆在那儿,不动心的女孩也太少了。莫末恰恰是她们眼中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主,太让人嫉恨了。
莫末没做过策划,很多内容都是小叮铛带着她跑的。一个星期下来终于完成了初稿,小叮铛帮她修改。莫末看着小叮铛专注的样子,有些感动,如果没有他,这次说不定会把饭碗搞砸了。
正怔怔盯着他出神,小叮铛转过头,脸上笑意盎然:“帅吗?”
都说男人认真的样子特具魅力,的确,刚才小叮铛那样子就蛮有味道的。莫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里想,怪不得那两美眉对他眷恋不舍,天天看到他如此魅力的一面,不陷进去才怪。
小叮铛的笑容更深了:“把我娶了,你就可以天天都能看到了。”
莫末闻言脸上晕红似霞,故意撇撇嘴:“切,我家里可是有个比你帅多的。”
小叮铛哈哈笑了,说:“可惜你家那个是你哥,还是有主的。”
莫末心中一窒,瞪他一眼。
小叮铛翻翻手中的书页,唉声吟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莫末听着心一动,面上却有些羞恼,给他一拳,跑了。
出了门坐在自己的临时办公桌旁,思绪纷扬,真要选择小叮铛吗?还是再等等吧,把心中那份痛淡去再说,把人家当疗伤用品也太不地道了。况且在他身上暂时还找不到那种爱的麻麻的电感。若是真错过了那就算了吧,谁让自己这般的不识好歹呢?活该呀。
策划书完成后,陆陆续续又忙了大半个月,终于在画展开幕日的十天前完善好了一切。负责这个项目的人聚在一个私人俱乐部放松放松,席上莫末被那两美眉拿话堵着灌了好几杯酒,已经有些上头了。美眉们见小叮铛没有丝毫要护着她的意思,一脸春风得意的又举起酒杯准备再接再厉。
莫末急忙借口尿遁跑了出来,躲在一个小后院里吹风。那几杯酒还真够劲,不但胃难受,脑袋也晕乎乎的。
莫末靠着墙蹲了下来。正揉着两边的太阳穴,电话响了,是老妈的。
打开手机,莫妈妈兴高采烈的声音传出来:“末末呀,你嫂子回来了,明天回来一起去吃顿饭吧。”
柳斯琪回来了?莫末的心跳似乎慢了一拍,呼吸很是困难,连带着胃也是一阵阵的灼烧感,脑袋生疼生疼,莫末捂着脑袋听着莫妈妈在那头小铭如何斯琪如何两人多般配多讨喜地嚷嚷,嗯嗯哦哦地应着,莫妈妈太兴奋了却没有发觉此时莫末的不妥。
挂了手机,莫末感到心,胃和头这几个部位都更加的难受了,忍不住呜呜地低声咽泣起来。把脸埋在膝间,哭声虽低却肝肠寸断。
哭了好一会才想起现在她还有个聚会,估计出来也有一阵子了,小叮铛居然没有来寻她。心不禁有些失落,这感觉一现,莫末有些好笑了,自己还真当自个奇货可居了。
止住哭声,感觉脸上粘糊糊的。不禁低声骂道:“靠,肯定难看死了!当年看《蓝色生死恋》我都没这么狼狈,啧啧啧,这得补喝多少水呀?”边说着边往手提包里掏纸巾。
“哈哈哈,真的是难看死了!”旁边传来一个笑声。
莫末寻声望去。一个男子正抱着双臂靠在离她三米开外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下,戏谑地瞅着她。
黑裤白衣,简单的装束,十分的气度,是挺俊朗修长的的一位男士。不过这个男的似乎有点面善,什么时候见过了?
莫末有些困惑,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脸,急忙低头用纸巾简单地清洁过后才又抬起头观察他。
看到莫末愣愣地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兔子眼,男子又哈哈地笑开来,他笑着冲莫末招招手:“嗨,莫末小猪头,好久不见!”
莫末的脸刹时涨得通红。晕死了,是那个抢看了自己身份证的臭男子!那张该死的笑脸,当时我怎么会觉得它明媚呢?
“该死的!”莫末低咒一声迅速拿起提包挡住自己的脸,站起身掉头就跑。
身后的男人先是一愕,接着放出一连串淋漓畅快的大笑声。
“混蛋!”莫末听到那气死人的笑,咬牙切齿的声音在风中荡漾开去。
莫末逃出俱乐部,跳上一辆车,奔宿舍而去。在车上给小叮铛发了条有事需要先走的消息,道声抱歉。
回到宿舍。套间内另一房间的叶子已睡下了。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个男子爽朗的笑声,莫末在半羞半恼的情绪中睡着了。也许这一个月太累了,又或者是那酒精的作用,居然一夜无梦。听到了斯琪回来赴婚礼的消息却没有做那个噩梦,莫末惊讶了。难得呀。
(二)
柳斯琪的美丽该用什么词藻来形容呢?莫末自诩文采斐然,可看到了这样的妙人儿还是只能在心里默哀江郎才尽。
记得那次大学校晚会柳斯琪的出场,台下有瞬间的死寂。片刻后有位中文系的兄台兴奋地大吼出声:“天!‘云想衣裳花想容,会向遥台月下逢’是这样的呀!我的老天!”
话音刚住,哄场大笑,可是却没有人嘲笑他是在卖弄。
的确,那一舞宛若嫦娥落红尘,倾倒了多少风流少年的心,甚至囊括陈铭。
宴席上女主角一袭简单的桃红,美艳烂漫,远胜三月里的盛桃。言笑盈盈,让人感到满堂都是无边花色。
莫妈妈在莫末耳边轻叹:“这丫头要是在大唐那阵子,‘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句儿怕是轮不到杨玉环了吧?”
莫末浅笑无语。女主是M国知名学府的讲师兼舞蹈艺术家,男主是国际的一颗科研新星,都是传奇啊,经典的天作之合。
莫末早前便听说过柳家富贵,柳父是达官贵人,柳母是商界一方诸侯的千金,不止一次猜想二人的风采,暗想不知是何等的人物才能生养出如此钟灵毓秀的一个女儿。席间见到的柳氏夫妇果然格其养眼。柳父温泽儒雅,柳母雍容端庄,两人坐在一起,气息相融,仿若一卷素描山水,自然韵味,赏心悦目。这是陈铭与柳斯琪的进化版吧。
莫末面上谈笑自若,心中酸涩不已。
婚礼定在一个月后。宴会后莫末借口单位的工作尚未完结赶回宿舍。这个月来都是尽量躲在单位不回家,很怕看到陈铭那幸福的笑容,尽管她告诉自己要祝福,可是心头那份无助哀凉却挥之不去。
“爱上一个人也许就是一秒钟的时间,可忘掉一个人却可能要耗尽一生”,会吗?莫末瘫坐在宿舍套间内自己卧房的门前,靠着门,低着头,闭着眼,满脸茫然。
叶子披着星光打开门看到如此的莫末,赶紧把她抱起,莫末身体一片冰凉,叶子险些被吓哭了,莫末笑了:“没事,酒喝得有点多了。”
叶子一脸的不信:“我咋一点儿酒味也没有闻到?
莫末晃进卧房,把自己摔倒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见叶子还傻傻地待在床边一副担心不敢擅离的样子,笑道:“咋了?想看睡美图?”
叶子只瞅着她,不出声,眼睛里满是关切与担忧。
莫末爬起来,说:“你不走,就赏赏我的书法好了,好久没挥洒过毛笔了。”
于是这晚,莫末就在叶子且惊且忧的目光下铁划银勾,将柳七公子的那首《蝶恋花》在宣纸上渲染舒张开来: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次日是周末,昨晚睡得迟,起时已经日头老高了。这个周末要去郊外的桃花山写生。国画丢久了,手中的画笔怕是真得钝了。
走出房间,发现叶子早没了踪迹,好像今早她还进来叫她来着,要莫末陪她一起去把昨晚写的诗拿去裱了,可是莫末正睡得迷糊,嗯嗯哦哦几声就又睡过去了。估计是被气跑了。
莫末忍不住笑了,还以为这丫头会多关心下自己,昨晚那诗刚一写好她就尖叫起来:“哇噻,莫莫呀,这诗送我了哈!我明天把它裱了挂墙上。”说完美滋滋地看那字,把莫末晾在一边,那饿狼样把莫末给逗乐了,胸内积攒的灰色淡去了好几分。
背着装着专用物品的大包来到山上,发现游客还挺多的。慢悠悠地转了两圈,终于找到一处相对稍静的角落,莫末靠在一块大岩石旁支起了画架,然后抱着双臂看着这方的桃花纷纷扬扬。
心中的那份暗恋与这零落倒是有些同病相怜。随风零落,化作漫天的雨。只是它们有过数十天的花期,而自己的那份情愫却是从未曾成蕾,更别说绽放了。
想起四年前所画的那幅《莲落》,画里漫天的秋色,落木萧萧,黄叶缱绻,半湖晕黄。那画被导师拿去参加几个大学的联合画赛,领了个状元。有几位学弟学妹看不明白,问莫末:学姐,你这《莲落》怎么没有莲呀?
莫末淡笑道:“莲已落了。”
几人听得云里雾里,以为莫末在打禅语,一副仰看得道高僧的祟拜模样盯着莫末。旁边的导师看不过去了,指指岸边半枝残莲茎。
莲落,恋落。也许湖未曾接纳过它,也许那湖把它给遗忘了,总之,它来不及在湖上绽放便已在岸边坚硬的土壤里未放先枯了。
莫末伸开双手,闭上眼睛,桃瓣在微寒的风中柔柔地碰触她的脸颊,指端,带着柔柔浅浅的感伤。
记忆里那些小小的甜蜜接踵而来。那个小男孩轻拍自己的头发,细心轻柔的叮咛;那个温和的男子轻刮自己的俏鼻,说她调皮……他们都在晨光里转身,远去,渐行渐远,消失在那郁郁葱葱的竹林里,不着一痕。
浓浓的哀伤漫过心过心头,化成两滴冰凉的泪,滑下眼角。那份孤寂的思恋啊,慢慢地在心底枯槁吧,请你化尘,成烟,消逝…
莫末睁开眼,画笔缓缓地在纸上跳跃着,苍白的粉红旋舞满画纸半壁,半折曲桃,半座岩石,半丛竹林,一条小路连接着三者,牵着两个背影。
小路起处有岩,女孩半趴在岩石后,探出半个脑袋,依稀能感觉她是殷殷凝视着路尽处那个即将完全没入竹林的男子背影,女孩头上的桃枝花朵几乎飘零殆尽,纤弱的背影在落花中显得那样的单薄,飞扬的黑发卷着几点碎粉,诉说着淡淡的落寞与伤愁。可是那个竹林处的身影注定要消失,一切只是徒劳。
放下画笔,莫末仰望着这群漫天纷扬的粉红,莫名想起红楼里那个葬花的女子,同样低吟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现在,就让一切为时光所埋,潜入心底的最深处吧。从此,只会在我的记忆中才会想起我还爱着你。
微叹,轻笑,提笔在画纸右下角题下二字:葬花。
日已偏西了,虽然已经是初夏,可还是乍暖还寒的时节。现在便寒意料峭了。莫末缩缩脖子,看到画上的墨将干,便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嗨,您好!”身后传来一个热情的招呼,只是这国语用得很是生涩。
莫末好奇地回过头,循声望去。
夕阳橘色的光辉笼罩着一位金发男孩,有着银灰色的瞳孔的双眸中洋溢着诚挚而灼热的光芒,仿佛上天精心雕琢过的五官泛着明朗的阳光,他见莫末转过身,眼睛一亮,又出声道:“您好,我叫约翰,一位英俊优雅的Y国绅士。”
话中偶尔停顿,给人很别扭的感觉。这位绅士的中文还蛮蹩脚的。可是没有人会嘲笑一个会用己国母语跟自己交谈的外国人。
莫末脸上也展出温和得体的微笑,用舒而缓语速给了个招呼:“您好!我是莫末,一个很普通的z国姑娘,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不,我是看到了您的画,被吸引过来的。”他摇头,侧着脑袋边思考边解释,很是认真的样子。很可爱的动作神态。
莫末呵呵笑了,道:“能得到你这位优雅风度的绅士的欣赏,是本人的荣幸。”这句话用的是流畅的英语,他的眼睛马上明亮起来,璀璨若黎明前初升的晨星,将他那精致的五官映得愈发诱惑。
惊艳!莫末有片刻的失神,醒悟过来后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在心底连呼尤物啊尤物,这家伙可是祸水级别的人才啊。
约翰似乎很满意莫末的反应,他站在画前凝视良久。
“悲伤,无助,茫然,寂寞,凄凉,”约翰侧过头深深对上莫末的眼睛,柔声问道,“这是属于你的故事吗?”
闻言莫末心神外围一直筑着的壁垒似乎刹那间都在这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中瘫塌,充满了对它倾诉和依赖的欲望。
“嗨,约翰,原来你在这里!”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如雷灌入耳中,惊得莫末激灵灵地打了个颤,头部微微一刺痛,有片刻的晕眩感袭来,转瞬即逝。
一个修长的身影快步踏过来,冲她戏谑一笑:“咦,莫末小猪头,咱们又相逢了,这缘份可真是奇妙的东西啊。”
真是冤家路窄!莫末的眼睛里立即蹿起两束小火苗,火棱棱地冲他叫道:“你才猪头,你个死猪头!”
男子看着莫末气哼哼的跳脚模样,觉得有趣极了,哈哈大笑。将莫末气得愈发咬牙切齿。
两人交谈的语速太快,约翰一时没有完全清楚,只有站在一边来回打量二人。男子的目光落在莫末尚未收起的画上,莫末迅速伸手去拿,男子却先一步抢了过去。莫末目瞪口呆,这什么人呀,太没礼貌了。
“葬花?这名字可真够惨的!”男子抬起头怜悯地望着莫末,“你被人抛弃了?怪可怜的!”
莫末闻言铁青了脸,恨声道:“你!快把画还我!”
男子瞟她一眼,刷刷把画卷卷起,用左臂圈在怀里,说:“送我了。”说这话时的神色甚是理所当然。话音落下,右臂环住约翰的肩膀,押着约翰离去,声音在风中远远地送过来:“约翰,庄园里给你准备了地道的z国菜……”
莫末拿着空画架,一时被气傻了。直到二人没入桃林不见身影才晃过神来要向刚刚那男子讨回画,可是已经迟了,人早不知道到哪了。
有这么心安理得的强盗么?那样的理直气壮?反正是没指望的,那画留着也只徒添心伤,“送掉”总好扔掉!
“靠,这阵子真是霉透了!”莫末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把画架往包里一塞,挎上双肩,快步朝山下而去。
桃花林中的一处别墅,二人站在楼顶观望台上,尽览桃花林全景。
两双眼睛注视着那个下山的单薄背影。约翰问:“为什么打断我?”
男子转身便给了他一记勾拳,盯着捂着痛处满脸惊愣的约翰警告道:“她不行!”
约翰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却分外的惊诧:“她是你的新猎物?”
男子似乎很反感他用到猎物这个词,皱皱眉,烦躁地道:“闭嘴!”
约翰的眼睛亮了,眼里满是好奇。
男子严肃道:“别打她的主意,我可不在乎你是哪个家族的继承人!”
约翰有些傻眼了,惊疑不定地问:“噢,MYGOD!赵辰,你该不会告诉我,你动了心吧?”
赵辰闻言面色一僵,望一眼那个即将消失的背影,转身下了观光台。
约翰半晌后摊摊手,望着山下方向,莫末的身影已看不见,喃喃自语:“不可思议!不过,好像有好戏看了。”
回到宿舍,刚放下包袱,陈然的电话就来了。
“哇噻,末末,我今天太震撼了!你知道不,斯琪姐穿上那婚纱可是真正的九天仙女下凡尘哪!黄依依演的那个七仙女可比她逊多了去。哇哇哇,末末,我也要穿婚纱!”
莫末一脸麻木地听完,没好气地说:“那你该把电话打陆浩那去,骚扰我干嘛?”
陈然有些支支吾吾了:“那个呀,哪能这么直接呢?”
莫末乐了:“感情是害羞了,你个孙大圣居然也会这个调调。哈哈哈…”
“靠,你个死八戒!我要画个圈圈诅咒你!”陈然被笑得恼羞成怒,口不择言。
莫末笑喷了,倒在床上,抱着肚子蜷成一团。
那头的陈然也意识到自己抢了喜羊羊里某人的经典台词,匆匆警告莫末一句“等你回来有你好看”就挂断了。
莫末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对着手机发怔,心里揪成一团:果然是多情要比无情苦,只是希望来生不是今世的重复,如有来生,我不要再与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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