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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那一年
当毛泽东以共和国领袖的身份站在天安门城楼，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的时候，我们以为自己站起来了；
当一张张曾让我们忍辱含垢、咬牙切齿的不平等条约悉数作废的时候，我们以为自己终获和平与自由；
当全国人民团结一致，撸起袖子激情满怀的时候，我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静的重建自己破败不堪的家园；
当象征着新生的五星红旗缓缓升空的时候，我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终获尊严。
然而“尊严”二字，真的是吾心所向、穷且益坚就能够拥有的吗？
对个人来说也许如此，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绝无可能。
一位日本教授曾说：1949年，你们的毛泽东曾说中国人从此站起来了，在我们日本无人相信。看看你们中国人，一百多年来一个失败接一个失败，几千个外国侵略者、一两万外国入侵者就可以直入你们的首都杀人放火，你们就得割地赔款，毛泽东一句话中国人就站起来了？
不错，在别国眼中，刚刚成立的中国一如嗷嗷待哺的婴孩，毫无实力可言。
所以他们的侦察机可以肆意的遨游于新中国的领空，并在事后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所以他们的航空母舰可以公然驶入台湾海峡，并撕毁协定称台湾“地位待定”；所以他们又纠集了17国联军兵犯鸭绿江，让刚刚脱离战乱之苦的东北再一次布满战争的阴霾。
落后就要挨打，弱小难求生路。
连生路都难求的话，尊严又从何谈起？
想要生，想要尊严，就要有实力。对一个国家来说，尊严是靠实力支撑的。而彰显实力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战争。
战争，却往往意味着巨大的流血与牺牲。
（一）
2014年3月28日，经中韩两国大量的沟通和磋商，437具原埋葬于韩国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将士遗骸，将迁葬祖国。
这是回葬的第一批。
上午7时42分，两架国产某新型战机奉命起飞，为运送志愿军将士的东方航空保驾护航。它们隶属于沈阳军区空军某师，是一支诞生于朝鲜战火的空中部队。
战机护航，本是迎接元首级别人物的国礼，可今天，我们迎接的却是437名普通的“老兵”。不为别的，这个国家只为能对自己的英雄多表达一丝尊敬。
“我们是东方航空056航班，运送志愿军遗骸前往沈阳。”
“欢迎志愿军忠烈归国，我部飞机两架，奉命为您全程护航。”
在万米高空之上，带着电子杂音的广播穿越了一个甲子的轮回，久久的回荡在共和国的天空。电视机旁，每一位对那段历史有基本了解的人都肃然起敬，而那些曾亲历战场，正渐渐走向凋零的老兵们，早已涕泪纵横。
他们泪流满面：“兄弟们，回家了。”
六十年了，当初他们在没有飞机和舰艇的支援下，硬是用沾满鲜血的铁拳粉碎了17国联军的钢铁洪流，今天，已于异乡长眠六十余载的他们应当醒来，因为就在今天，祖国的战机接你们回家。
056号航班的机舱内静悄悄的，437具棺椁整齐的排列着。他们离开家乡的那一年，还都是一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有的甚至还是十六七岁的孩子，他们年纪轻轻，他们都有理想，他们也不想打仗。但当黑洞洞的枪口再一次指向同胞和亲人时，他们已无路可退。
因为背后，即是祖国。
如果人死后真有不灭的灵魂，我相信这些年轻人的灵魂此刻一定围坐在飞机的舷窗周围，他们会兴奋的用方言讲述窗外家乡的变化，会激动的讨论印有五星红旗的先进护航战机。当然，他们也会回想起自己生前的战友，回想起那一年的雄赳赳、气昂昂。
......
（二）
自1950年6月25日起，朝鲜战争已经打了97天。
就在这不足百日的时间里，“大韩民国”总统李承晚，着实体会了一把过山车似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从三八线的第一声枪响开始，金日成领导的北朝鲜人民军就势如破竹，以摧枯拉朽般的气势打的南朝鲜溃不成军。他们仅仅用了50多天的时间就占领了南朝鲜百分之九十的土地和百分之九十二的人口，并将对手牢牢地压缩在釜山周围。由此，人类战争史上兵力空前密集的包围圈与防御圈正式形成。
对北朝鲜人民军统帅金日成来说，胜利的曙光已然从战争阴云的缝隙中洒落而下，八月，将会成为载入史册的“完全解放朝鲜”的月份。
但是，只有已经发生的事实才叫历史。
胜利在望的金日成不会想到，一场令世界为之讶然的反转大戏正悄悄在另一个地点上演。
导演这出大戏的人，就是美国五星上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
仁川登陆是一步险棋。
那里的潮汐落差足有32英尺，罕见的潮汐差造成了几十公里面积的滩涂，任何一个稍有登陆经验的指挥官也会明白：让陆军大规模在这样一个地方登陆，无异于集体自杀。
“我知道这是个五千比一的赌博，但我对此已习以为常了......仁川之战必不会失败，仁川之战必将取得胜利，而且仁川一战能挽救十万条生命。”虽然麦克阿瑟信誓旦旦，但美国指挥部的许多人仍忧心忡忡。
麦克阿瑟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场赌博，而且是一场惊世豪赌。
1950年9月15日，赌局正式开始。
炮弹如骤雨般疯狂的倾泻于月尾岛之上，虽是漆黑的凌晨，可密集火光却似乎让黎明提前到来。在一轮轮的火力覆盖之后，岛上每一寸土地都夹杂着刺鼻的硫磺，裹尸布一般的烟雾还未散尽，新一轮的炮火又如影随形。
在如此猛烈的火力覆盖下，北朝鲜原本就薄弱的防守早已形同虚设。
不知过了多久，长鸣炮火短暂寂静的一刻，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双脚缓缓的踏上了这片巨大的滩涂。
这是联合国军的一场精彩大戏，却是北朝鲜人民军的一场噩梦。
仁川登陆成功后，人民军被拦腰斩断、腹背受敌，而且补给十分困难，败军之势渐渐凸显。
“9月19日，敌人在我军各联合部队的接合部突破了我军的防线，攻入到我军的背后，使我军处于不利形势。东部战线的人民军各联合部队在庆州、浦项地区不分昼夜的进行了激烈的战斗。9月21日，敌人在这个地区突破了我军的防线。当时敌人从北方威胁着汉城，洛东江战线地区又被敌人突破，因此整个战线是紧张的......我军一部分主力部队还没有从南半部地区撤完，敌人就抢占了南半部的大部分地区。因此，前线处于严重状态......我军被切成两段，主力部队的大部分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
此时此刻，单凭人民军的力量已无力回天。对金日成来说，他在这世界上惟一的希望就只剩下两个国家：
中国和苏联。
这两个社会主义大国又会作何选择？
（三）
1950年10月1日，是新中国的第一次国庆，是这个饱经战乱的泱泱大国的第一次生日。
一年来，这个热爱和平却打了二十多年仗的古老国家在默默无闻的休养生息；一年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勤劳善良的人民在为了幸福与温饱战天斗地；一年来，这个薪火相传了几千年的民族精神再一次星火燎原，熠熠生辉。
为了庆贺祖国的第一次生日，这片土地和这个民族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清晨，换上了节日服装的学生、工人、市民纷纷朝天安门广场涌去，一面面大小不一的五星红旗迎风招展，即使是最小的那面，也发出最为欢欣的猎猎声响，整个北京俨然成为一片红色的海洋。
上午10时，共和国的领导人：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登上了庄严威肃的天安门城楼，与广场上几十万群众载歌载舞，一起观看了盛大、威武、震撼人心的阅兵式。
当一排排士兵、一辆辆坦克、一架架飞机在催人奋进的乐曲中接受着人民的检阅时，他们不会想到，战争带着刺鼻的味道，已从东北飘来。
入夜，天安门广场烟花未冷，菊香书屋灯火昏黄。
一位鬓发稍白却目光锐利的中年人默默地抽着烟，朝鲜战场上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脑海反复浮现。
他就是毛泽东。
就是在今天，趾高气昂的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陈兵三八线并向北朝鲜统帅金日成发出了投降敦促书。
也就是在今天，金日成迅速通过中国驻朝鲜大使向毛泽东表示：我们会用鲜血捍卫祖国的每一寸土地。
三八线——这条由两位美军参谋在30分钟内搞出来的，毫无任何道理的从不同角度分割了数座山脉、截断了十几条河流以及分离了无数村庄的“南北界线”，错综复杂的缠绕在了毛的心头。其实早在仁川登陆的第二天，北朝鲜内务相、人民军次帅朴一禹就火速来到集结在东北安东的十三兵团指挥部，表达了请求中国出兵的意愿。
防守还是进攻？这对于中国来说不仅仅是一个问题，而且是事关五万万人口未来的重大抉择。
是中国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
是中共态度不够强硬？
不，我们早就说过：如果联合国军越过三八线，我们就要管。而且就在一天前，9月30日，周恩来总理还发表了强硬的宣言，为争取和平做着最后的努力：中国人民热爱和平，但是为了保卫和平，从不也永不害怕反抗侵略斗争。中国人民绝不能容忍外国的侵略，也不能听任帝国主义者对自己的邻人肆意侵略而置之不理。谁要是企图把中国近五万万人口排除在联合国之外，谁要是抹煞和破坏这四分之一人类的利益而妄想独断地解决与中国有直接关系的任何东方问题，那么，谁就一定要碰的头破血流！
然而弱者的宣言书在强者眼中如同废纸。美国不会怀疑自己的实力，正如不会怀疑中国的实力一样坚定。中国一定不敢出兵，之所以摆出如此强硬的姿态，不过是想要“外交讹诈”而已。
的确，当时的中国和美国相比，真的是天壤之别。
据史料记载，1950年新中国的工农业总产值为574亿人民币，而美国的工农业的总产值足足有1507亿美元，我们连美国的一个零头都没有。在军事上，美国作为当时世界上毫无争议的军事强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仍有18艘航空母舰正在建造。其拥有的航空母舰的数量和总吨位占全世界的百分之八十。美军的一个步兵师装备有140多辆坦克，330门70毫米火炮，而中国每个军装备的70毫米火炮仅仅只有190多门，并且大多数是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缴获来的旧式火炮。美国在二战结束后从日本到菲律宾、从意大利到关岛星星洒洒建立了200多个军事基地，而中国，甚至还没有完全解放她的领土。
1950年的中国是一个百废待兴的中国；
1950年的美国是一个不可一世的美国。
开战的结果似乎已经注定。
夜深了，夹着香烟的毛泽东揉了揉太阳穴，深邃的目光先是紧紧地注视着地图上的三八线，而后缓缓上移，那是中朝自古以来的界河——鸭绿江，再向后望去，便是一望无际的东北平原。
东北三省乃是新中国的工业心脏，光沈阳就有2000多家工厂，钢都鞍山的产钢量足足占了全国的一半，煤都抚顺更有全国最大的煤矿。毛泽东曾说：“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经济建设，东北条件比全国要好。把敌人赶走了，土地改革完成了，已经转入到经济建设，东北是全国的工业基地，给全国出机器，给全国出专家。”
出兵，美军飞机很可能对东北进行报复性轰炸，那时我们的工业就会瘫痪；不出兵，如果美军占领朝鲜，陈兵鸭绿江，那东北人民的未来就要生活在美国的枪口之下。要知道，当年日本侵略中国，就是走的“预先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预先征服满蒙，必先征服朝鲜”的老路。
胡乔木曾在毛泽东身边担任了28年的秘书，在晚年他回忆道：“我在毛主席身边工作20多年，记得有两件事是毛泽东很难下决心的，其中一件事，就是1950年派志愿军入朝作战。”
历史与现实在毛的脑海交织旋转，虽已凌晨，但仍无睡意。
今夜，注定无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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