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地方的雨不一样,同一个地方不同季节的雨也不一样。我印象最深的一场雨落在老家的端午时分。那天雨把前几天被太阳晒得干脆的地面浇得饱饱的,屋前坑坑洼洼的老旧的水泥路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水洼。虽然雨很大,但一点没有寒意,毕竟已是六月初夏。但那天又不像三伏天下过雷雨之后空气中充满着潮湿炎热的水汽,而是有一丝丝凉意。在雨中呆的时间长了,就像回家。
那年的端午,父亲煮了一只麻鸭,也裹了粽子。鸭子煮得很软很烂,一口下去,顿时骨肉分离。鸭血菜汤最是鲜美,菜汤是煮完鸭子后现做的。捞起鸭子,在大锅中放入大白菜放鸭血,在红彤彤的柴火的余热下,要不了几分钟,鸭血菜汤就能出锅。滚烫但又鲜美。盛一碗汤,夹几块厚实的鸭血,沿着碗口慢慢吸酌,然后呀一口鸭血,被雨水淋湿的身体凉意立马退却。端午时节,早早浸入白酒的杨梅第一次倒在了小白碗中,白色的胎壁、血红的烧酒,外加两三个浸泡的杨梅。这便是我早年生活的潮湿的印象。
江南的雨不同于广州的雨。江南的雨淋着我的次数最多,从小学、初中、高中一直到大学,每一场雨都像是在浸泡刚刚成熟的我。广州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它似乎没有想和你腻歪的意思,好让你撑着伞和她/他漫步在校园之中。举目望去,皆是匆匆躲雨的同学。
到了西安之后,人已是而立之年,但感觉自己仍停留在那年的端午时分。西安的雨虽然不多,但也不罕见。刚来西安的前几天,睡意朦胧中听到了瓢泼的大雨通过狭小的雨水管道冲击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我非常熟悉这种声音,因为这是老家特有的下雨声。没过多久,我醒了,原来连着洗衣机的水管爆裂了,水嘟嘟地冲了出来,喷在墙面上。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家离这有一千三百公理的距离。
今天的雨非常大,呼呼吹萧的风,将我从睡梦中唤醒。单薄的床单难敌寒意,起来,关掉不远处的电扇。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在二十年前的端午早晨醒来。西安的雨下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像老家的雨。起床后坐定,但依然迷迷糊糊。转头望向不远处的终南山。洁白的水气在远处慢慢地游荡,若隐若现的山峰,像是娇羞的少女,用白色的丝巾遮住脸颊,只露出闪动的眼神。墨绿色的山蔓延起伏,从东向西横躺着,把江南和西北划分开来。在我看来,西安并不是北方城市,她很湿润,从大西北南下的水气被秦岭拦了起来。广袤的关中平原,远远大于江南的杭嘉湖平原,让这里成为千年宜人之地。
我不是异客,但也不是故人。我就像一团模模糊糊的水气,不断上升,被风吹着,有时凝结成雨,就落了下来,落在小溪中,活在泥土上。慢慢地,在太阳的炙烤下,我又变成了一团水气。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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