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如青花瓷的旗袍古意的美被眼前手执素伞的女子生动的诠释,看背影她并不妖娆,淡淡的气息,那般安静,静得好似一眨眼便会失去她的踪影。那旗袍上一笔一划又偏生引人注意的很,一淡漠,一奢华,明明人和衣相差如此之大,却又在那女子的呼吸间完美的融合,不知是人成全了衣,还是衣成全了人。女子只是走着,安静地,平稳地,一步步走远。像是墨滴入清水中,一层层晕染开来,许是描绘不出那样的惊心动魄,心灵被久久地震撼。姑娘,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的时候,是否注意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
“少爷,你该起床了,宋宁初宋小姐在客厅里等您呢?”看清来人,陆子渊收起满脸的不耐,神色一缓,“奶娘,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好。”
宋宁初,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陆子渊跟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除了他十五岁,而她不过九岁那年,陆家给宋家贺寿见过一次外,应该就没有交集了吧。那时候,小饭团一样的她奶声奶气的唤他“子渊哥哥”,还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不让他离开。才见了一次,小饭团便说,子渊哥哥,你长得这样好看,我长大了,嫁给你做娘子可好?望着小饭团很是认真的模样,他当时差点没忍住一口汤喷她脸上。当然,他是不可能答应她的,按陆家人向来无情,所以他未曾犹豫便说,丫头,好好吃饭,别痴心妄想,我是绝对不会娶你的。小丫头也许还不懂自己已被无情的拒绝,只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小小的脸皱成一团,却固执地盯着他的眼睛坚定的说,子渊哥哥,我会嫁你的,一定。现在想起,竟仍觉得有些可笑。有多少年没再见过了呢?如今他已二十有二,而她也该二八年华了,岁月当真如此不饶人。
走下楼梯的时候,陆子渊在想,现在的宋宁初成了什么模样?今日为何而来?又要他做什么?更令他好奇的是她的改变,如何从饭团变为黎城第一美人,如何被人称为宋才女,是否还记得儿时那些没心没肺的玩笑话。
宋家和陆家是世交,但那不过是表面上的,在利益面前毫无感情可言。她应该知道两家的关系,如今来找他,当真不怕宋家被说些什么不堪入耳的闲话。
陆子渊继续走着,眼中慢慢映出那着淡蓝色旗袍女子的身影,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好似一幅画,宁静美好,让人好似心如止水,竟是无论如何也生不起半分贪念。
惊觉有人注视,宋宁初猛地抬头便看见一双深邃的眼。没有半分女儿家羞怯,似乎打量一个陌生男子是理所应当的事,又何须遮遮掩掩。“看来,真是和那些女子有所不同,没有欲拒还迎,欲擒故纵,只有一双澄澈的眸子带有安静的力量。”陆子渊是这样想的,但也继续打量着,想从她身上看出些波澜,宋家人不会轻易被表象迷惑,然而到底也没能看出什么来。宋宁初几眼便已做下决定,这个人可以相信,现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他便是那风。
陆子渊踏下最后一梯时宋宁初的声音也落下:“子渊哥,好久不见。”冷冷淡淡的声音让人摸不出她的情绪,这个女人,不简单。“是啊,没记错你应该是叫宁初吧,当真是好久不见。”“嗯,宁可回到当初,宁初。”她这样说。陆子渊一愣,忽而扬起一抹笑,不知是虚情还是假意,他说:“有趣的解释。”
两人都不再开口,陆子渊坐上主位,而宋宁初低着头,静静看着杯中那朵被水浸透的茉莉花,烟雾在她身侧拂过,美得似梦似幻。她长得不错,也只是不错而已,黎城比她漂亮的女子多得是,可为何她偏偏是第一美人,为什么呢?还真让人想不明白。
他想,她应该是个沉静如水的女子,要不怎能让那般有耐心的他败下阵来。在刚才静默相对中,他似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宁初来此可是有要事?”陆子渊开口。宋宁初抬眸,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想问子渊哥一句,愿娶宁初为妻否?”婚姻大事自古便非儿戏尤其是对一个女子来说,而她却轻描淡写的说不算大事,而且女子主动要人娶她,如此有辱门楣之事,她竟连一丝愧疚之意也无那般云淡风轻。“若我说不愿呢?”陆子渊开口,有几分玩笑意味。“恕宁初打扰,告辞。”说罢真的起身,无意思留意,好似他们刚才的对话不过是“你吃了吗”“吃了”。“等等。”陆子渊的话成功让宋宁初顿住脚。“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商人向来以利益为重。“宋家的一切。”依然平静的语气,但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似乎是杀气。陆子渊挑眉,宋家的一切,这女子好大的口气,宋家应还轮不到她做主吧。“如何信你?”“宁初这条命。”“好。”似乎如何他都不会吃亏,令他诧异的是自己竟会相信一个女人的话做出这般荒唐的事。准确来说,她还是一个女孩,不过很快就不是了,她会是他的女人。“一个条件。”宋宁初开口。“说。”陆子渊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事成之后,我要自由。”“成交。”一切便就这样决定了,如此平静,如此迅速,让人难以置信几个月后那场骇人的变革竟是由这一口头婚约引起,没有人会料到,宋陆之战,宋家会败得那么惨。世人只知道是陆家少爷赢了,得到了一切,却没人知道,他究竟失去了什么,那么重要的东西,可他怎么能不开心呢,他是赢家啊。可是,自始至终最后的赢家是她,当他走进她的局里时,他便输了,一败涂地。
“三日后,来宋府娶我。”音落,人已经走了出去。微风吹来,带着她身上某种不知名的淡淡香气,“好。”
烟雨朦胧,此余生我愿与你共黄昏,问你粥可温“父亲,我要嫁给陆子渊。”宋宁初对着眼前一脸威严的中年男人说。那男人名唤宋谨,是宋宁初的父亲,也是宋宁珍,宁初同父异母的妹妹的父亲。宋宁初讨厌宋宁珍,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而宋谨更疼爱的是宋宁珍,因为他说宁珍才有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宋宁初只想笑,宋谨敢疼她吗,就凭着这张与母亲过分相似的脸,他不敢。“混账。”毫不留情地挥掌过来。“父亲,我已是陆子渊的人,你可要想明白这一掌的后果。”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并非多犀利的言辞却隐隐有胁迫之意。果然不出所料,那一掌终究没有落下,只余一声叹息:“宁初,不要这么任性,他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哦?那是怎样的复杂呢?”与狼斗自得与虎为伴。父亲,你说他复杂,那你简单吗?你以为,我很简单吗?记住,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会后悔的,若是你执意嫁给他,那你也不必再叫我父亲了。”拂袖而去。“我的选择我自是不会后悔的,父亲最后一次唤您,保重。”门外身形一顿,终未再开口便离开了。
为什么要选陆子渊呢?为什么那么多人偏偏是他呢?后来她才知道,有些初见足以倾尽一生。再者,陆子渊是陆家继承人,他拥有摧毁宋家的本事,他是个无情之人,自己也不会惹上什么桃花债,怎么说呢,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却也是可以让宋宁初相信的人。
“宁珍,看我嫁给你的心上人,你会不会很难过呢?像我失去母亲那样绝望。”想着想着便有些倦了,于是她进屋躺下思考接下来的路究竟该如何走。窗外明月被乌云遮蔽,一切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果不出宋宁初所料,宋宁珍那丫头果然是沉不住气的,虽只比她小上两岁,智商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当然她不是在通过贬低别人抬高自己,她只是道出一个事实。
“宋宁初,你要嫁给陆子渊?”暴怒的语气。“是啊!”不咸不淡的回答。“你做梦,陆子渊他不会娶你的,你什么都不是!贱人!”宋宁珍开口,盛气凌人。宋宁初以静制动,采用敌动我不动的原则,“可是他说三日后便要娶我为妻呢!”话锋一转,“你可别忘了,谁才是正室所出,我什么都不是,那你呢?你比我低贱。”“你,妹妹知错了,姐姐把他还给我好不好?”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喏,这就是了。“别叫这么亲热,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而且他从来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怎么还呢?对了,三日后,我是他的。”“无耻,你怎这般不知羞。”“啪。”早就料到定会有这一掌,她并不吃惊。宁初顺势倒下,头磕在桌子边缘,出了不少血。宋宁珍尖叫着跑了出去。这个小丫头她还没出手对付便败了,真是,不足为惧啊!强制保持冷静,保持清醒,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等来了医生和她想要等的人。
“宁初,你没事吧?”声音从宋谨口中传出,可宁初听不出其中有半分的担心,好像只是例行公事般象征性的问问。没关系,总有一天会让他知道,她宋宁初值得他用尽所有精力来对付,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收敛起所有光芒,情绪酝酿好,眼泪滑下眼角时宁初说:“看在我母亲未曾伤害过你,那般敬你的份上,你能不能,让我去获得幸福呢?”宋谨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果然,母亲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与噩梦,可是他有痛的资格吗?答案是没有,他不配。“我求你,把母亲的玉盒还给我,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打扰你。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她说那是给我的嫁妆,她希望我幸福。”宋宁初挣扎着向宋谨而去,却差点儿跌倒在地。宋谨终是不忍的扶了她一把。他说:“宁初,照顾好自己。”宋宁初面带忧色,心中却是突地一喜,宋谨,你会栽在我手上的,你会为你当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以前的痛,我会十倍乃至百倍地还给你。世人都说亲情血浓于水,可是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唯一对她好的母亲却早已香消玉殒。所以她一直那么努力,努力活得幸福,努力寻找着母亲想要的自由。
三日后,陆子渊果然如约来娶她,形式奢华,排场够大,给足了宋宁初面子,满足了作为一个女人那可耻的虚荣心。然而那日,她却并未着大红嫁裳,只是着一件紫红衣裳,然后就那样嫁给他,成为他的妻。陆子渊并未觉得有何差异之处,他的女人,自然可以与众不同。宋宁初不会告诉任何人,她不想为任何人披红装,因为她觉得没有人配得上她的真心,所以,她本就是无心之人。茫茫人海中,要遇上那个对的人,又谈何容易,她岂敢奢求。他扶她上花轿时,她说:“何必呢?太过破费。”是为了陆家少爷的面子吗?明明是场可有可无的婚礼,毕竟她只是需要一个身份待在他身边来完成自己的大事。陆子渊开口:“今天的你很美。”顿了顿,“一个女人,她应该拥有一场盛大的婚礼,不管她嫁的那人是否爱她,她都应该活得骄傲。你是我的妻,如何能受委屈。”宋宁初愣住了,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慢慢放下帘子,而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心惊自己竟如此便被乱了心,她告诉自己,若此刻陆子渊想要她的命,她便已经死了,她说,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她,绝对没有。
陆子渊的父亲陆凌本是不愿自己的独苗陆子渊娶宋宁初为妻的,毕竟宋陆两家明争暗斗了好些年,如今宋府的姑娘进门,还不知会出什么样的差错。可自己的儿子竟如此不争气,用继承陆家事业为条件逼得他不得不答应儿子的要求。陆凌说:“子渊,红颜自古多祸水,你娶她可以,但切勿动情。”陆子渊也回得极为肯定,他说:“父亲,孩儿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女人的,这一次的事情,绝非您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嗯,子渊,父亲知道你一直是个懂分寸,知进退的孩子,父亲也不再多说,记住,一切以生命为重。”陆凌作为一个父亲,而并非一个商人开口。“孩儿明白的,您放心吧!”声音似平时一般冰冷。
“你睡床,我睡地铺吧。”瞧着陆子渊进来,宋宁初开口,无比自然。“怎么,害怕了?”略带挑衅地问。“宁初不懂何为害怕。”宋宁初老实地回答,让人瞧着颇有些无语。“上来,我不会动你的。”说罢,转身上床,闭上眼睛,似乎今天真的很累。“很疲倦吗?”宋宁初小声地问。陆子渊没有作答,嘴角却带了笑意。既然他都说了不会对她怎么样,她还扭扭捏捏的,这不是矫情吗?她侧身躺了上去,听着身边人似是有规律的吐息,心似乎一下子就静了,不再去想那些难过的事情。
第二日,陆子渊有事早早的就离开了,宋宁初百般无聊。是时候了呢!她这样说。她小心地拿出玉盒,望着那上面雕刻的朵朵罂粟,嘴角泛起笑意,眼中有浓浓的思念。恍惚间想起母亲,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带着温和的笑,让人倍感温暖,像冬日了的一抹阳光,像欣欣向荣的向日葵,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暖心,宋宁初觉得,母亲的美是惊世的,无人能够配得上。实际上的母亲却是个像罂粟一样的女子,美艳且带着致命的诱惑,一旦被她选为目标便逃无可逃,也许母亲并不知道自己给人的感觉,但宋宁初却是深深地察觉到了。可是,宋宁初并不讨厌母亲,她是个敢勇敢为自己而活的女子。光是这一点便应该得到敬佩。
烟雨朦胧,此余生我愿与你共黄昏,问你粥可温母亲原是父亲,哦不,应该是那个叫做宋谨的男人的未婚妻,可母亲不甘心就此折断翅膀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中,也或许她还有什么更深的执念,她拼尽一切努力去追求想要的自由,然而世界上有太多无奈逼得她一退再退,然而她却永远活得那么骄傲。
宋谨那时应该是真心喜欢她,宠着她,想尽办法斗她开心,可她总是不屑一顾。她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开始一次次出逃,又一次次被追回,而宋谨终于厌倦了她,应是情未到深处,否则怎能弃得那般容易,要知道情到深处无怨言啊!母亲被独自安置在府内偏僻的一角,终于不再有那么多束缚,终于离自由一墙之隔,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因为她知道了我的存在,这个世界上,能束缚住母亲的心的,不是婚姻,是一个孩子,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都愿意为了孩子变得平庸无奇,母亲自然也不例外。她也许不是一个好妻子,却一定是一个好母亲。她对我倾尽一切,频频展露笑颜,给了我所有的温暖,却不想招来宋谨的嫉妒,是的,那个男子嫉妒他自己的女儿,这是说来教人听来都是个笑话,但是,却是事实。其实他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无论如何说,如何做,母亲到底也不喜欢他。我自小便不喜欢那个所谓的父亲,我也不招他喜欢,没关系我有母亲。
母亲从未向我隐藏她的秘密,她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大家闺秀,而宋谨在商场上着实做了太多错事,她不像沈家的悲剧重演,她不容许他这样肮脏还能肆意的活在阳光下。她竭尽全力,指责他,逼迫他,威胁他,然而母亲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家闺秀罢了,若非说有什么不同,也就是比别人漂亮了一点,对他无情了一点,他对母亲的话始终无动于衷。直到母亲无意间发现了他卖国,走私以及伤及人命的数条证据,他才意识到他竟是太过小看了母亲,他苦苦求母亲给他一个改错的机会,母亲似也有些于心不忍,开始动摇的时候,他却娶了大户人家的千金,那女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即便婚礼如何盛大,她也不过是个妾罢了,宋谨当真好手段。
在某个晴朗令人心情愉快的一天,宋宁初本只是躲在衣柜里等着母亲来寻她,不过是一时性起,孩子心性想要看到母亲担忧的样子,想证明自己是被人在乎着的。却不想,会看到此生最难忘的一幕,刻骨铭心,让她每每在深夜里惊醒都几乎窒息,自那天起,她便不再是她。
“把东西交出来。”宋谨冷冷的声音传入宋宁初的耳朵,小小的身子忍不住颤了一颤,一股寒意从心里蔓延向四肢,她只隐隐的觉得似乎要出什么大事了!“没有。”母亲是这样回答的,毫不示弱的语气。
"是吗,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怎么,你还想杀我灭口?宋谨,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回头吧。""我的事用不着一个女人来管。"之后是良久的沉默,一分一秒,宋宁初的心正煎熬着,她好怕,一不留神间便要失去母亲的温暖。"姐姐,把东西交出来吧,女子以夫为天,姐姐你这样做,就不怕遭报应吗!"是那个女人,生下宋宁珍的那个女人的声音。"笑话,报应,宋谨,我这辈子最大的报应就是遇到你,遇到你们。""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下面的,你来处理。""是,老爷。"那女子回答,声音里似染了一抹喜色。宋谨离去,手是紧紧握着的。当宋宁初透过一条缝看那女子强灌母亲喝下那碗药时,宋宁初的整个世界都塌了,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那女子嘴角带着笑离开,直到确定再无人会回来时,她才走了出去,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流下。"宁初,玉盒子,一定,自由。"说完,再无声息。而她望着母亲的脸,依然那么美丽,但已凋谢。尽管母亲的话断断续续,她仍了解她的意思。那个玉盒子里一定是宋谨口中所要的东西,早些年母亲让她佩戴一枚玉制钥匙而且不能被人知晓时,她便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可是母亲为了自由,连生命也付出了,真的值得吗?
烟雨朦胧,此余生我愿与你共黄昏,问你粥可温母亲,别害怕,终有一日,我会让他们都下去陪伴你,让你不再孤独可好?你要的自由就交与我,母亲请放心。她知晓自己不能以软碰硬,所以当时她惊声尖叫着跑到宋谨房里,眼里满是眼泪,她说:"父亲,母亲出事了,你去看看吧!"宋谨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一丝释然,还有一丝痛苦,是的,痛,既然他也会痛,那么就更加不可饶恕了。当宋谨命人取走母亲的所有贴身用品时,宋宁初半点反应都没有,静静地看着那玉盒子,静静地握紧自己的手,她说,宋谨,你等着,待我拿回玉盒子,你定死无葬身之地。
望着眼前的玉盒子,宋宁初牢牢的握住手中的玉制钥匙,此刻竟有了一丝怯意。她怕,这一生真的无法自由了,颠沛流离,流落到死,罢了,多年隐忍换来今日,她又如何能轻易放弃,她不能对不起母亲,对不起自己。
不知是年代过于久远还是手有些颤抖,总之过了很久,宋宁初才终于打开了盒子。她顿时无比诧异。里面是一枚令牌与一封信。"宁初,若你能看到这封信,母亲应该已经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宁初,两个选择,一,拿着令牌去渡口找一个叫做王隙的男人,但你可能会死。二,忘了这件事,做一个活在阳光下的女子。宁初,永远不要做出让自己会难过的事。"宋宁初仍然没有哭,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忘记了怎么哭,只是眼睛却红了。
夜色降临,黑暗中似乎有多双窥视的眼睛,宋宁初换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拿出一把女士手枪,拿着令牌,趁着夜色向渡口而去。"母亲,你知道的,宋宁初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活在阳光下的。"此时的渡口一片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
"告诉我,王隙在哪?"女子冷冷的声音传来,被冰冷的手枪指着脑袋的男子面露惊恐,连声道:"别,别开枪,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没用的东西。"一脚踹翻,再不搭理,宋宁初皱着眉,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时,已经有四个人走近她,眼里是满满的敌意。宋宁初对那些杀气视而不见,"王隙在哪?""姑娘太过嚣张,如此直呼帮主的名字,凭你,想见帮主,拿命来。"四人正掏枪,宋宁初突然冲了过去,打掉其中一人的枪,伤了另一个人的手臂。那几个人似乎都没料到宋宁初会突然发难,且动作快准狠,眼见一场打斗将要开始,一人举起枪向宋宁初射去,宁初已经来不及躲避,只得稍稍侧过身子,那颗子弹便进入手臂,一点点加深,宋宁初脸色煞白,额间冒出冷汗,却仍强忍着不哼一声,目光依然冰冷。想来是宋宁初厉气过盛然而却并无多少杀意,否则他们之中早该有一个人真正的倒下了,以那女子的狠厉,她绝对能够做到的。"你究竟是何人?"一人开口。"宋宁初。"冷漠的回答,但其实她已经疼得快要说不出话了。"宋家小姐,陆少之妻?"满满的不可置信。毕竟都知道宋宁初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温室里的娇花。那几人竟有着不知所措,也颇有犹豫,不知是真是假,但陆少不是他们能够招惹得起的人。"我要叫王隙。"依然是那句话,那几人神色一变,终于有一人进去禀报了。宋宁初强撑着,她说,宁初,一切都快好了,坚持住。
"宋小姐,不知你找老夫究竟何事?我与宋家并无瓜葛。"那老人带着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宋宁初,那双慈爱的眼中却有着无法忽视的敌意。宋宁初从衣中艰难掏出一物,那老人聚精会神地盯着她,似乎稍有差池,她今天就得死在这了。"沈眉。"那老人身子一颤,接过令牌,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那一年,有个女子对他说:"阿隙,我想嫁你为妻。"他只是冷眼看着她,而后来他终于喜欢上她,将帮中令牌赠与她,说:"阿眉,这帮中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伴我走下去,好吗?""好。"他记得她是那样回答的。可是后来她托人送来一些东西便下嫁给了宋家少爷宋谨。她信中说:"阿隙,对不起,有些事我必须要做,沈陆两家的仇我不能忘,沈家的仇我不得不报,最后一次请你帮我,一定要把这些东西收好,终有一日会有人来取,若无人前来,你便烧了,切记。阿隙,沈眉对不起你。"他无法忘记自己看信时难过了好久好久,但她的选择他从来都是尊重的。从那日起,他这一生便是为了完成她交代给他的最后一件事,仅此而已。"你是阿眉的什么人?"那老人再度开口。"女儿。"宋宁初似乎感觉到了老人对母亲的浓浓情意,说话时也温和了些。"你很漂亮,和她一样。"那老人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宋宁初越发苍白的脸和流的越来越多的血。因为这室内本就不是很明亮,加上宋宁初着黑色衣裳,所以不仔细的人还真看不出来。
当翻开那叠文件时,书页已经泛黄,应是有了好久好久的日子了。默默地看完,宋宁初嘴角已经有了一丝笑意,是时候了,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宋宁初是被人护着离开的,她虽有伤,却仍咬牙坚持着,那些人倒也没太过注意她,一个女人,如何能引得他们过多的注意。宋宁初头脑发昏,步子也不是很稳,只是紧紧的抱着文件,犹如抱着此生最珍惜之物。
还没出渡口,便感觉到了强烈的杀伐之气。好巧不巧,这些人并非针对她宋宁初而来,只是帮派间的你争我抢,却恰好被她赶上。难道,她注定命丧于此,不,她不信命。掏出枪,毫不犹豫地开枪,对面一人应声而倒,众人都愣住了,这个女子是方才那个安安静静,像空气一样的女子,是那个传说中温柔如水的宋宁初。眼前的女人就像一尊煞神,谁挡杀谁,片刻间取人性命却连眉头也未皱上一皱。第二人倒下的时候,对面的人也似乎意识到她的可怕,竟是分了一大部分人来对付她。哼,他们还真是看得起她,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那个人,他知道她现在很不好吗?
子弹用尽,宋宁初终于垂下了手,她认了,宋谨,算你好运。然而没有预期中子弹穿心的痛,她睁开眼,在朦胧月色中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向她走来,虽满身杀气,但宋宁初就是知道自己安全了。
意识模糊,她依稀听到:"宋宁初,你不准死,跟我回家。"家?她还能有个家吗?
宋宁初睁开眼时,便看到陆子渊正盯着她,脸上满是思索的神情。她一动,手臂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她忍着疼想要起来。"手不想要了吗?"陆子渊开口,声音里带着怒气。宋宁初只得再次躺下,"谢谢你能来。"他能来,无论是因为什么,她都是很开心的。"宋宁初,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陆子渊问。宋宁初一愣,"想要活着,想要活得自由的女人。"她答,语气是一贯的清冷,没有别的女子那般的惺惺作态。也是,别的女子能中了子弹后一声不吭吗,能在失了那么多血后还能撑住不倒吗,能面无表情的对敌人开枪吗。快准狠,他还真是小看了她。"你就不需要对我说点什么?"陆子渊又问,他是真的希望她能对他坦诚一点儿,毕竟,他们已经成亲了。"我们是合作伙伴。"一句话说得很是明白,他没有任何资格要她解释些什么,他们只是平等的伙伴。"你……""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待你的救命恩人。"宋宁初皱眉,"你若想要我这条命,拿去便是,不过给我几日时间。"陆子渊怒极反笑,"好,当真是一个特别的女人,你记住,你的命是我的。"说完,不再理会她。宋宁初闭上了眼,静静地不再说话,她不是不想对他坦诚,只是此事说来话长,加上她多年来只相信自己一个人,多年的生活也只有她一个人,如今,他突然闯入,她还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陆子渊看着床上的人儿,想到自己看到她留下的纸条,若可以,来渡口一趟。他当时竟感觉到了无边的害怕,是的,害怕,那已经是太久太久没有出现过的情绪,他甚至来不及多想便冲了出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不要有事。要不是他父亲派了几个人跟着他,那一路冲过去,他怕是不知死了几次了。赶到渡口,看到一片月色下的她,举起枪毫不犹豫地射击,动作熟练,脸上完全没有害怕等情绪,明明是那么陌生的她,他竟产生了一抹心疼,想要好好保护她。他没有质问她,他希望她能跟自己坦白,无论未来的路有多难走,他都会护着她。然而,他知道这种情绪是不被允许的,好在她那般无情地拒绝了。他一定不能爱上她,但他必须承认,他是真的疼惜她,想要保护她,不过人家似乎并不稀罕。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份文件呢?"宋宁初开口,竟有一丝焦急。"我收起来了。"陆子渊冷声回到,期待她接下来的反应。宋宁初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你去拿过来,看看吧。"陆子渊似也感受到了什么,抿着唇去拿文件,然后翻开,一页又一页。眼底滑过数种情绪,而后平静得像一汪泉水,他说:"宋宁初,你确定?"确定要毁了你的家,毁了你的父亲,毁了你的妹妹,你确定,你会真的开心。宋宁初拧起秀眉,打量着他,她听见自己说:"陆子渊,我确定,是他们毁了我的母亲,毁了我。""好,如你所愿。"他说。她随即挑眉一笑,"陆少,宋家是你的了!"
宋家彻底覆灭的消息是在三日后传来的,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猛,曾经的望族一瞬间连过街老鼠都不如。听到消息时,宋宁初正在看书,而那一页久久都未翻过,原来,自己还有心,但那又怎样,是他们活该!记得那日陆子渊离去时他说:"宋宁初,你是个无心之人。"宋宁初敛了敛眸,说:"是的,早就没有心了。"她知道宋府还有许多人是无辜的,可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不是吗?风吹过,那一页轻轻翻过,宋宁初的心中是一片茫然。母亲留下的关于宋谨卖国,贿赂,杀人等数条罪名的文件,他又如何还能逃得掉,这是他应得的报应!宋宁初想,她应该离开了,可心里那一丝莫名其妙的情愫是什么,舍不得,明明渴望已久的自由就在眼前,她还有什么舍不得。
陆子渊从外面带回宋宁珍时,宋宁初只是在听到消息时愣了一下,然后,她在等,等他给个解释。而他,似乎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宋宁初的存在。第一次,宋宁初沉不住气,她本欲经过花园去见陆子渊的,却不想在花园里见到了她的妹妹,着一袭青花勾边的旗袍,巧兮笑兮,那般肆意地活在阳光下。宋宁初在黑暗中一点点下沉,可是没有人会来救她。陆子渊说她无心,那么宋宁珍呢?宋府破败不过几日,她便笑得这般花枝乱颤。
宋宁初走上去,说:"脱下来。"宋宁珍一愣,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你有何资格穿这件旗袍,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宋宁珍却是突然笑了,她说:"姐姐,你走之后,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如今宋府虽败,但子渊说过他会娶我。"心头一痛,宋宁初面不改色地道:"是吗?恭喜你。""这件衣服,你不配穿,最后一次提醒你,否则后果自负。"宋宁初转身便看见了那张熟悉的俊脸,如今看来,却是怎的都不顺眼。她从他的身边经过,他连看她一眼都不愿。算了,要什么解释,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关系。"子渊。"身后有声音传来。"珍儿。"陆子渊来口。珍儿,看他唤得多亲密,所以到最后哪里都不是她的家,对吗?从未有像此刻这般无助,但未来的路,她依然会走下去,一个人走下去。
烟雨朦胧,此余生我愿与你共黄昏,问你粥可温收拾好了全部家当,宋宁初本欲趁着夜色出走,却不想有人推门进来,她忙把东西一藏,然后镇定地盯着来人。"你来做什么?"宋宁初冷声开口。"阿宁,我们是夫妻,你说我来做什么?"略带醉意的男子看着她,似乎眼里带着满满的柔情。柔情,呵,怎么可能呢,他就要娶别的女人了,又怎么会对她有情意。宋宁初还没缓过神来,他的唇已经吻上她的,她一惊,紧闭牙关他却含糊着说:"阿宁,我喜欢你。"惊讶,微启唇,他已探入,肆意汲取她口中的甜。她本欲反抗,可又如何能挡得住一个男子。她虽有伤在身可却发现,她对眼前这个男人到底狠不下心来动粗。他抱着她入榻,她想,罢了,任性这一次吧!终于不再闪躲,终于坦诚,她说:"子渊,我喜欢你。"那男子突然看向她,眼中光芒万丈,他说:"阿宁,别怕。"她只是回道:"我不怕。"
望着身边酣睡的他,她伸手轻抚上他的脸,像是用尽此生的温柔,她说:"子渊,再见了。"拿着包袱,转身,再不回头。那般决绝,当真是无心之人,可是,为何会有隐隐的疼,疼得她难以呼吸。陆子渊醒来时,身侧早已没有熟悉的温暖,他一下子慌了神,她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给些时间给他呢?他是真的想要和她走下去,并非玩笑。一开始,她便是他梦中的女子,不是吗?等他终于有勇气承认自己的心,她却转身消失在人海,让他措手不及,悔恨不已。
五年后的某一天的某个小村庄,一温柔女子正绣着手中衣,她想,已经多久了呢,好久好久,自那日转身后,她便再也没有看到过他,听说他并没有再爱上其他女子包括宋宁珍,听说他撒了一张大网,让宋家幕后党束手就擒,而宋宁珍也被他送到某个不知道的地方了此残生。她才终于明白,当年的离开也许并非有多明智,不过,听闻他一切都好,那她便也好。海角天涯,是不是他们再也没有再相见的可能。
"母亲,我回来了。"一小小孩童开口,明明年纪那么小,还非要装成熟,真让人忍俊不禁。"陆念渊,欢迎回家。""母亲,我父亲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宋宁初一愣,停下手中活,有些不明白为何孩子会突然这样问。"呃…他……""阿宁。"只是这么轻轻一声,宋宁初便像失去了所有分寸,慌忙站起身,看向声音的来源,泪已盈眶。"母亲,你怎么了?"陆子渊看着那个孩子,皱了皱眉,他晚了吗,她已结婚生子,那他,应该怎么办?宋宁初看着孩子,轻声说:"那就是你父亲。"陆念渊盯着来人,疑惑道,"父亲?"陆子渊忽的就笑了,他想,这便是他此生最美的时刻,买一送一,真划算,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然后,她听到他说:"阿宁,我们回家。"真好,她有家了。
要是早知道自己会爱上那个女子,在她还是个小饭团,说着,"子渊哥哥,我要嫁你为妻"时,他便该说:"饭团,此生我只会娶你,上刀山下火海,唯你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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