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爱过[上]

[一]

电台有人点播，我记得我爱过。

坐在出租车后座沉默寡言，兀自出神的我，陡然听到这首歌时，鼻头忽地没来由的一酸，眼泪就那样毫无预兆的掉落。他的脸伴随着音乐声的响起，就那样突如其来的，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呢？干净，明朗，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朗星，鼻梁挺高，朱唇皓齿，笑容温和。就是这么一张几近完美的让我痴痴迷恋，整日魂不守舍的脸，伴随了我整个青春年少。许是我曾拥有过曾经那么近乎完美的他，以至于，自他之后，我的眼光变得特别的挑剔，很难再有人入得了我的眼，更别提心了。所以，我至今都未能找到可以与他，与之相提并论的，心仪的另一半。能让我随时随地，因某种微乎甚微，看不见的细微联系，就陡然想起，难以忘怀的人。

我知道我的眼泪无声的掉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首歌的歌词写的是有多么的动人，或者是唱这首歌的歌者唱的是有多么的动听。而是因为歌词里的某些句子，某些情景或是意境，是那么的似曾相识，直击我的心脏。那些尘封已久的晦涩的，灰暗的，明快的，鲜艳的记忆，纵横交错着，正在我的心里，脑海里，身体里慢慢复苏。鲜衣怒马，横冲直撞，招摇撞市。我，无能为力，且，无力抗拒。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究，还是无法将他完全放下，彻底遗忘。年少时的爱恋总是以欢天喜地开始，痛彻心扉结束，但结束后却又让人难以忘怀。所谓的痛并快乐着，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可是他，似乎早已将我从他的生命中忘却，而且是忘的一干二净。就好像在他的生命中从未有过我的出现，我的存在一样。

[二]

时间退回到三个小时之前。

“这个楚航，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来？连声招呼都不打！”同学A在与所有同学打过招呼，互相寒暄，心平气和的和大家一起等了楚航大半个小时之后，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性，开始抱怨，“他不是一向很守时的吗？更何况这场同学聚会还是他亲自组织的，东道主都迟到，什么情况？！”

同学B立即接过话茬，“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楚航人家现在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混的可好了。据说还是某知名企业的高管。我们这些无所作为的人啊，哪还能入得了人家高贵的眼呐！”

“呵呵……真是吃不到葡萄就嫌葡萄酸。有本事你也跟人家一样，飞黄腾达，目空一切呀！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在别人背后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并不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一事无成，无所作为。你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样子，可真让人恶心！！！”

一股脑说完这些话之后，刹那间，连我自己都不由自主的怔愣住了。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口语表达能力竟然那么的强，也不知道自己竟可以说出如此尖酸刻薄，充满敌意的话。可是谁叫同学B说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楚航呢？那可是我心尖上的人儿，我就是容不得别人说他一丁点儿的不是。无论是在我和他分手前，还是分手后。

“啪”的一下，手起刀落，伴随着一声巨响，同学B恼羞成怒，奋而起身。整张脸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愤怒而变得通红，那种红就像是熟透了的番茄，从脸颊一直蔓延至耳根，脖颈。当然，他的右手也没闲着，四指朝掌心用力弯曲，唯有食指伸直露出，目露凶狠，面容扭曲，咬牙切齿的指着我，恶狠狠地说，“喂，你TM说谁呢？”

同学B怒目圆睁，凶神恶煞的样子可真是可怕极了。他的目光十分的凶狠，神情十分的狰狞。看得我心底直发怵。但我还是装作无所畏惧的模样与之直视。可是后来，我的那种英勇无畏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弱到几乎不敢与他直视，想要下意识逃跑的地步。因为他的眼神以及神情，让我逐渐有种，下一秒，他就要朝我扑过来的危机感。但我表面却依旧装作坚韧不拔的模样，轻扯嘴角的说道，“在座那么多人，我又没有指名道姓，你干嘛那么急于对号入座？”

“啪”的一下，手起刀落，又是一声巨响，比之刚刚真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TM的不要以为你是女的，老子就不能拿你怎样？！惹急老子，老子可不管你是男是女！！”同学B边慷慨激昂的说着边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径直朝我走来。

说实话，当同学B那样如狼似虎的朝我径直走来的那一刹那，我的内心是真的十分之恐惧的。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将我完完全全的，彻底的笼罩在其中。心惊肉跳，胆战心惊，这些用来形容心里十分害怕的成语都不足以充分描述我当时心里的那种恐惧的感觉的十分之一。我是真的害怕他一个不如意，气血上涌，就真的举拳挥向我。毕竟，男人打女人，在当今社会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当同学B穷凶极恶的快要走到我面前时，我内心的恐惧值达到有史以来最巅峰。在那一刹那，我的感知功能陡然变得无比的敏感。我能无比清晰的感觉到瞳孔的骤然收缩，身体也不禁微微颤抖着，掌心一片濡湿。但输人不输仗，这么浅显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所以，即便我内心对他是十分恐惧的，但我表面却依旧装作无所畏惧的模样。

“嘛呢，嘛呢，干嘛呢？！”同学A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站起身。只不过，他并没有像同学B那样，大力的拍打桌面，也没有愤怒的指责谁的不是，而是从同学B身后紧紧箍住B的腰身，心平气和，语重心长的说，“我们这是同学聚会，不是打架斗殴！同学们都看着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一定要动手动脚吗？B，你是男人，不知道让着女人吗？！”

“到底是谁不好好说话了？”同学B的身子虽然被同学A紧紧的从身后箍住，但他喷薄欲出的愤怒却并不减丝毫，从他极度扭曲的脸上以及他因为愤怒几乎要指到我鼻子的手上，完全的展现了出来，“是她，是她先招惹我的好吗？我又没招惹她！”

“谁说你没招惹我了？！你说楚航的不是，就是招惹我了。”我愤恨的说完这些话之后，就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说话总是这样，那么的不经大脑，要它有何用？！

有那么几秒，我是觉得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似的。一室寂静，比刚刚同学B生气的撸起袖子径直向我走来更静。静的仿若都能清晰的听到彼此早已屏息以待的轻微的呼吸声。在座的都是曾经的同班同学，关系与我或远或近，但却都是我和楚航那段恋情的见证人，或甜或苦。

我和楚航的爱恋，开始的轰轰烈烈，结束的凄凄惨惨！

人尽皆知。

包厢的门，不合时宜的，被人由外而内的陡然打开。来人，西装革履，身材挺拔，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梁高挺，朱唇皓齿，笑容温和。“实在是不好意思，同学们，我来晚了。”是楚航，和记忆中的脸别无二致。只不过，顺着他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右手，我看到了另一只同样白皙，修长的手和记忆中最不想看到的一张脸，安小冉。他们旁若无人，十指紧扣的模样真的让我觉得好碍眼。

“这是……什么情况？！”楚航倏地睁大了双眸，不明所以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被同学A紧箍在怀里的同学B一眼。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我不说话，只是将之前死死的盯着他们十指紧扣的视线转移到楚航的脸上，企图从他那一如往昔的脸上看到那么一丝丝的心疼。可惜，现实却告诉我，我的那种想法是多么的荒谬。

同学B意味深长的望了我一眼，忽地笑了，“哈哈……没事没事，只是刚刚发生了点小摩擦。”说着朝同学A使了个眼色，同学A也很识趣的放开了同学B。同学B则快步的走到楚航的身旁，热络的将自己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唉，兄弟，你怎么那么晚才来，是不是因为身旁的小冉妹妹啊？”说完，一边朝楚航一脸坏笑，一边更是毫不顾忌的朝我抛来一个胜利者的，得意的，张扬的笑。

不得不说，同学B可真是一个善于挑拨离间，搬弄是非，两面三刀的小人。而且，够狠。知道打蛇打七寸。他明明知道我最在意的人就是楚航，也知道我当初之所以会和楚航分开就是因为安小冉的介入。如今，却这般，肆无忌惮的在我久未痊愈伤口上撒盐，令我疼痛不已，痛不欲生。

无比愤恨的我狠狠地瞪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同学B，目光从楚航和安小冉的脸上快速的略过，然后，迅速的扭转过头，低头不语。我不敢抬头，甚至不敢言语，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从眼神中泄露出些什么，或是话语里透露出些什么。比如，我还爱楚航，我还在乎他。

虽然在座的所有的同学自从经历过刚刚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的争吵，都心知肚明的知道我还爱着楚航，还在乎他，也都知道我和楚航，安小冉之间的关系。但幸好，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开始吃吃喝喝，回想过去，畅聊未来。没人再提及刚刚发生的那场意外，保留了我最后一份的体面。

我不知道安小冉会来。如果我知道她会来，那么即便是我再思念，再想念楚航，也是断然不会来的。前男友和现女友公然秀恩爱，我这个前女友去干嘛？我可不想成为别人的笑谈！我只是听说这次同学会的组织者是楚航，那么他肯定会来。我只是想在我有生之年，风华正茂，容颜依旧时，再看看楚航，再看看那个我年少时曾倾心爱过的少年，现在过的怎样，过的好不好。

现在看来，楚航现在过的真的很好，事业有成，美人相伴。

哪像我，日子虽像流水一般，潺潺而过。一晃眼，十年过去了。但，这十年的时光并未带走我对他的爱，反而随着时间不知不觉的悄然流逝，变得日益深刻。当然，日益深刻的除了爱，还有当初因爱而生的浓烈且强大的恨。被心爱之人喜新厌旧，抛弃的恨。

如果不是之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争吵，在座的所有同学几乎都已将生命中这段无足轻重的，小小的插曲抛到九霄云外。

呵呵……是了。即便是身为另一个当事人的楚航，都已遗忘。唯有我，还无望的守着一份早已消逝了的，不存在了的情感，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