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凄凄,凄凄冷冷,一场病下来,狗蛋还真的长大了。能自己穿鞋,自己洗脸,自己用土疙瘩擦屁股,自己收拾衣 服。唯有一件事令他不开心,他大说了,不许自己去他们住的窑洞,说是妈妈怀了小弟弟,怕他给撞了就不好了。
对呀,自己就快要有小弟弟了,还真是快。这也没什么呀,别人家都兄妹好几个。就说那黑牛家的,兄妹七个,那阵势,用村人的话说,就和一窝狗娃一样多,前前后后一排排。如果妈妈再多生几个,那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受村里娃娃欺负了?现在只有一个妹妹,女孩子家家的没力气,打架连忙都帮不上,没什么用。
对哟,还有一点,就是自己所有的衣服和鞋子都被大和妈给收拾在一个纸箱子里,抱到爷爷的窑洞里来了,说是以后自己是个大人了,要自己洗衣服,自己照顾自己。是不是小孩子长大了都会自己作这些事呢?其实这也挺好的。自己有了许多独立的东西。妈妈以前洗脸用的盆子给了自己,毛巾归自己用,还是一小块肥皂,半块香皂。这些,以前都是妈妈和大用的,现在都给了自己,想必他们都没得用了,看来,妈妈和大还是很爱我的。我要快点将病养好,这样,我就可以回到妈妈和大身边了,以后带着弟弟妹妹去打比我们少的孩子呢,当不了村中的孩子王,我当个孩子小小王也不错吧?!!!
看谁不顺眼就一棍子轮下,那真的是,痛快!
“爷,我想出去转转。”
狗蛋眼望着门外,不怀希望地对爷爷说道。毕竟,这些天,爷爷什么事都没有作,就是看着他,把他当宝一样养起来。
“等你病好了爷就带你出去转转。咱近的还不去,专门去那些远的地方。先到沟那边你二姑家,然后去你小姑家,再到这边你大姑家,一家一家转,空手去,你跟着爷,爷带着你,看她谁家敢不给咱爷俩管饭。”
“好,爷,我可以到院里玩吗?”
“走,爷带你坐到院里晒太阳去,你这个病要多晒晒太阳。”
“爷,我这脚怎么踏不平地,一走一晃。”狗蛋觉得自己这些天这个腿是不是睡觉时给压坏了,不然,不会一个脚高一个脚底呀,这以后和村上的娃娃一起玩,比如偷杏子什么的,别人会不会不要他呀。
“都是这病给害的。来,爷给我娃揉揉。你一天要自己给自己揉小腿和脚,记住吗?不然以后娶不到媳妇。”
院中,有韩老头当年植的一棵核桃树,如今,已是枝繁叶茂。这树怪,都说这核桃树长的慢。自从不知谁知道了用刀片在树身子上划竖纹,这树就像疯了一样地长开了。再回头看看院子里玩土的狗蛋,这娃就像这树,都是要受磨难的主。
这样的时光持续的很光,至少在狗蛋看来看长。他算不清到底在家里留了多少,反正不能出院门,其它的都不用说了。
“走,狗蛋,你爸回来说你的病好了,刘太夫说不用吃药了。走,今个儿爷带你去刘太夫家里玩。”
狗蛋立即跑进窑洞,在脸盆里留的黑水里洗了手,甩甩手跑着随着爷爷出去。
每次出去的时间都是用限的。自从生病到现在,只有去刘太夫家复诊时才可以出去玩。这样的时间多来点不好吗?
“爷,我想去和黑牛他们玩。”
没等韩老头回答,狗蛋就像家里栓久了的狗儿一样窜出去看这伙小伙伴在玩什么。
韩老头眼里迟疑了一下,黯然了一会儿也轻轻地叹了口气,便站在远处儿静静地看着。有大人在,这伙小屁孩还不指于动手。有些事,也该是他该经历和承受的了。
“你走开,你走开,我们不和你玩。”小孩子都恐惧地喊,仿佛一堆小鸡看到天上冲下来的老鹰一般惊恐。
“狗蛋,我妈说了,你有传染病。”看到以前的玩伴不死心,黑牛拉着旁边小朋友的手边退边说。
“可是,我妈都说病好了。”
“好了我们也不和你这拐子娃玩,拐子娃,你敢说你拐了?走两步看看。”
“狗蛋,回来,跟爷走。”
狗蛋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地回到爷爷身边,朝着刘太夫家去。生病以前狗蛋只是路过刘太夫家,自生病以后,连刘太夫家的狗见到他也不叫了,熟了。
“爷,他们说我有传染病。”
“放心,会好的。说不定现在都好了。你看,爷我和你在一起住了这么久,还不是好好地?”
“爷,他们骂我是拐子娃。”
“碎娃娃不懂事,等他们长大了就不说了。你现在都是小大人了,不要和他们计较。你不是脚还在身上吗?你见过没脚或是没手的人吗?那些人比你还惨多了,人家不照样活的好好地!”
狗蛋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一缩脑袋,想想没手,没脚,那人得怎么活呀?
“爷,这个世上真有没手没脚的人吗?”
“有,不过一般都是没手,或是没脚,不能全没有了。”
“爷,那有没有没头的人?”
“胡说,没头那不是和死人一样了?没有。就是有,你死我活爷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没头还活着的人。”
“爷,那没手或是没脚的人在啊达呢?你带我去看。”
“有,不急,等到正月天寒地冻时门上会来这些叫化子,一般他们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人。见到这些人千万不要跟着去,不要让人用一块糖哄走了,要不然叫化子会把你卖了。叫花子里也有坏人。”
“爷,我知道了,我以后跟在爷身后,不跟着叫化子,也不吃叫花子的糖。”
转眼间,没说多少句话,转了半个村子,刘大夫家就到了。
“爷,有近路不走,咱今个儿怎么走了这么大一圈?”
狗蛋说的近路就是人多的窑洞的上下场子。韩老头怕他再受到伤,便带着他沿着地头的生产路转了大半圈。
“反正没啥事,闲闲地转个,顺便看看地里的庄稼。狗蛋,爷考考你,你知道哪块地是咱家的不?”
“知道,我大说了三棵大梧树下那一片都是咱家的地。”
“好,等过几年就把那梧树伐了,给我孙子打一套家具,娶个花媳妇。”
今个没什么病人,刘大夫搬了张椅子在窑洞前晒太阳。一般人家座人的东西都是树桩子或是木头打的架架板凳,不像刘大夫这么讲究。刘大夫是村子里除过村长少数能坐在家里赚到钱的人,家境自然好。别的不说,单说这窑洞,一般人讲究也就是用麦草混泥将窑洞全涂一遍。刘太夫也这么弄了,不过,窑洞出口用青砖全走了一圈,窗台什么的都用青砖,装的是玻璃。对,是玻璃窗,农村少有的玻璃窗。狗蛋一来就爬在窗台上照镜子。
吐舌头,伸胳膊,那个张狂样,活脱脱一个不知愁的顽童。
“韩老哥,你今个儿咋过来了?”
“过来找你说说话,顺带给这碎货看个病好利索了吗?能看成这样,我都意外,听说在在大地方这病有些都看不好,看来这些年你的医术又不得了了。”
“好我的刘哥的,咱哥俩谁不清楚谁的底。没事也就研究一下师父留下的医书。这当年还不是为了混一口饭吃。我手又笨,木工泥水匠都学不会,才干了这一行。这碎货我看个。来,狗蛋,把手伸出来,爷给你号个脉。”
大约喝一杯水的功夫:“另一只手过来,行了,去玩吧,小心院里的狗,不要招惹它。好的差不多了。就看以后如何将养了。也不会吃药了,娃小小的,长个也就没啥了。”
“那娃这脚?”
“这就是这病的后遗症,没方子。不过,多按按多揉揉,幸许会好一点。”
韩老头四下看了下:“你给老哥个实话,儿媳妇肚子里怀的是男娃女娃?”
“问这为啥?为狗蛋?我看肚子里十有八九是个小子。”
听到“小子”二字,韩老头当下心中有了主意。
“老哥,路一步一步慢慢走,谁家里没个烦心事。你看,我还不是拿我这娃没个主意,好好的医术学了个半调子,现在正闹着想去煤矿上挣大钱,看不上我这小钱了。你说煤矿上的钱是那么好挣的?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实在没方子,我也就退一步,只要他留个后,有一两个儿子在身边,随他怎么折腾。”
“唉,咱这村子还是没出路,来钱的路子太少了。当年,都是老一辈人来这山高林深处来避难来的,现在,想走出去都难。”
两个老人说了一会话,韩老头起身带着孙子狗蛋往家里走去。
“你想上学吗?”
“上学是什么?”狗蛋回想一下好像听说过,一到了年纪,就被学校收走了,就像果子到了月份被人摘下来一样,从此以后每天一大半的是时间都要在学校里了。
“就是认字,会定名字,出门认得路;会算数,能计帐,能认钱,其它的你以后就明白了。不认字的话,以后就没有女孩子和你玩了。村里有出息的娃娃多多少少都去过学校。”
“好,我去。”
真是个孩子,一会儿功夫就好了。韩老头在心里计划着,该如何给这个特别的孙子安排好后路。毕竟,他和别的娃不一样。再说,他马上要有个小弟弟了,这对于他来说,坏处多过好处。想不到自己老了老了还得再挑一次担子,这人呢,还真是说不准。
想到此处,韩老头挺了挺腰杆,这可是养子活过十几口人的腰杆。人,不是说上了年纪就没有精气神,只是心中没了干劲就没了精气神。要不怎么说人老了享不了几年福就下世了呢?一个没有精气神的老人,充其量也就是一具行走的干尸,一口气没了就挂了。
眼看今年夏收过后,就可以让让孩子上学前班了,该给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施加点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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