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年前,上尊千夙辞去主神之位,隐于归灵墟。届时,其座下尚有神将十九位,其中七位选择留在神界,归于绯言手下,五位归隐,不问世事,两位应劫身陨散于天地,而剩下惊羽、刑修、钦原、东流四位神将却不知所踪。
后来六界多有传言,一说那四位神将舍了神籍投了凡世,经轮回转世历七情六欲,一说他们分封仙域各自为王,享着无上尊荣,又有说他们变了身形,换了容貌,以无名小卒的身份游走六界……
总而言之,诸如此类的流言越盛,谜底也便越加扑朔迷离,时之愈久,那四位神将竟也慢慢在六界销声匿迹了。
然而今日,那传说中行踪不定的四位神将,竟于归灵墟出现,执刀枪剑戟,在一众仙妖魔众面前,威风凛凛地护在上尊大人身前。众人这才恍悟,原来昔日声名赫赫却销声匿迹的那四位神将,竟是俯首做低成了这荒寂苦寒之地的守门将!
可尽管如此,在这六界中,他们仍然是三十六重天神将,仍然是等闲不可忽视的存在。
白祁知道,玄初知道,妖界的三位妖君自然也知道。可事到如今,剑拔弩张之际,断然不是各退一步便能干戈化尽了!
所以,近半个时辰以来,半空中的电光火石,刀枪剑影便没有停过。
“他唤惊羽,”千夙侧身坐着,但他整个人似没了骨头,软踏踏地倚着我,兴致勃勃地指着正与白祁厮杀,紫衫白剑的男子与我介绍,“他酷爱爬树翻墙,惹过不知多少仙家神将。”
我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入目是白剑翻飞,招招带血,真真狠戾得紧。
我不管他言,兀自赞道:“惊羽神将面上带笑,眉生喜色,不想打起架来竟如此狠辣!”
“呸,这是表里不一,不好!”千夙点点头下了定论,而后又指向与玄初对战一袭枣色长袍的男子,“他唤刑修,曾因不服我,与我战过七回。”
我又赞道:“这般英勇,倒不辱神将二字!”
千夙拿鼻子哼了声,“他……他素爱以下犯上,不好,不好!”顿了顿,又指着不远处与妖界三位妖君对峙的两人,“红缨长枪的那个唤东流,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仙官神佛,只要他想杀,便杀得了,至于杀不了的,骂也能骂死!”
“容貌虽寻常,但胜在憨厚,且修为高……”
“杀孽太重,且不讲礼数,不好!”千夙急急打断我的话,静默片刻,又接着道:“弯刀耍得飞快的那个,唤作钦原,你别看他貌美,心性却十分风流,不知欠了多少情债……”
我目不转睛,随口称赞道:“大人说的是,钦原神将弯刀使的如弦月流光,旁人难近其身一尺之内,真真是厉害得紧。”
“七华!”
“嗯?”我偏头一瞧,见身侧之人恶狠狠地瞪着我,眼尾泛红面有愠色,且将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我当即便明白了我们上尊大人不知道又偷偷接住了哪里来的飞醋,自己将自己酸的正怒火冲冲。
“但要我说,大人若神力能用,孤自战一战那仙妖众人,想必风姿远胜他人!”
他很是受用,面上神色也立刻变了,语气却仍旧别扭,“那你做什么那样盯着他们,且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来?”
谁……谁垂涎欲滴了?
……我有口难辨!
“没有!”我微微靠过去,晃晃他手臂,“大人且瞧瞧,前川对战岐渊,力虽可敌,但岐渊那柄刀太过诡异,实难伤其身。再看惊羽,他虽为神将,然白祁有半神之力,已久未分胜负。而昭烈、灼光、青妩三位妖君虽为妖众,妖力却极为强盛,尤其那个酷爱偷袭的灼光君,更不可小觑。眼下瞧他们对战,不知又要打到什么时候去……”重重叹了口气,委屈地望着他,“哎,我这是担心他们安危,忧虑归灵墟安危,哪想竟被大人曲解成这副样子……”
千夙目瞪口呆,“还是我的错了?”
“大人没错,我的错。”我见好便收当即便扬了笑,抬眼之际,猛然瞥见一直端坐一旁的魔尊九阴,正微微扬了头,毫无顾忌地打量着我。
我心间赫然窜起一股无名惧意,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当头捉到一般,背后凉了大半。反观九阴却仍旧坐得端正,气定神闲地盯着我。
我想起他来时说瞧热闹,以为只是一句说辞,不想他竟真一直坐着,从头到尾都乐呵呵地瞧着……热闹?
可我不信,总觉得他有利可图!
“大人……”我朝千夙靠了靠,目光却仍旧凝着九阴,“你说那魔尊现在还不出手,会不会想等到我们两败俱伤后,坐收渔翁之利?”
“不会!”
“大人这样笃定?”
“嗯。”千夙点点头,“他都说了是来凑热闹的!”
……
呸!还瞧热闹,千夙信他,我可不信!
顶着那样一副人神共怒的容貌,又风流又轻佻,我才不信他是来看热闹的。心机如此深沉,指不定藏了多少坏心眼,我可得将他看好了,否则被他乘虚而入可如何是好?
我一边思着,一边正目光灼灼盯着九阴,冷不防被“铿锵”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动吓了一激灵。
抬眼望去,只见近处打斗的前川与岐渊已各自退开,其余身影也已迅速收力双双后退,只余白祁和惊羽二人旋身立于半空。他们周围,层层强盛灵气裹着夺目剑光不停朝四下落来,所过之处,草木土石尽为齑粉。
一众仙妖神将打斗暂歇,也顾不得身前强敌,只得空出余力去抵挡那虚散的剑光灵气。
惊羽紫衫白剑,面带笑意,白祁灰袍翻飞,眉如寒峰。
我还未从那副有些和谐的场面反应过来,便听得一道嗡声巨响,光芒大盛间,数道势不可挡的强劲灵气由响声中极速而出。有些散落在空地,留下数丈的深痕,有些被昭烈、青妩等化去,有些在碰到千夙衣角时兀自消匿,而有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去,惊天动地地劈在扶桑树上空,霎时光芒四射,响声震天,惊地天地间都似乎静寂了下来。
那刻,我在心中哀嚎:归灵墟要毁了,扶桑树要毁了!
许久,刺目的光辉散去,扶桑树却仍旧毫发无损地立在原地,而其顶端,一道小小的身影安然闭目,轻轻漂浮着——细细一瞧,只见他肉身白花花一片,浑身上下不着寸缕。
千夙忽而手臂微抬,快速遮在我眼睛上,良久,他撤回手去,神色不善地瞥了一眼我。
我回他一笑,朝方才的方向瞧了眼,便见刚才凌空飘浮不着寸缕的身影已然裹了件青墨色的薄衫,正端端正正地立在扶桑树下。
那是个小少年,约摸人间十来岁孩子大小,模样甚是软糯可人。
静默半晌,他圆溜溜的眼睛逐一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我与千夙的方向。
小少年眨了眨眼,迈着轻盈的步子一步步靠了过来,围在四周的仙妖皆不约而同朝后退了退。
也难怪他们心有忌惮,这少年周身灵气强大地厉害……
“扶桑,拜见上尊大人。”那小少年停在千夙面前,俯身而跪,音色澈然,又软软糯糯,听来像是凡间孩子,正窝在自己父母怀里撒娇一般。
“七华上仙好!”他忽而又偏头瞧着我,眼中华光微溢,“归灵墟我能守好的!”
我愣了片刻,而后缓缓立起身来,不停地打量着他,许久才道:“扶……桑?你是扶桑树所化?”
小少年点头如捣蒜,乐呵呵地冲我笑!
我十分欣慰,摸摸他的头道:“好孩子,年纪小没关系,我罩着你!”
扶桑似乎没听明白,拧着眉思了片刻,又懵懂地点了点头。
千夙也起了身,含着莫名笑意望我一眼,而后也伸了手摸着扶桑的头,道了句,“好孩子!”
扶桑眯着眼摇头晃脑,一副极其受用的模样。
“看来,上尊大人今日又多一个帮手!”
你瞧,温馨平和的场景里总有不合时宜的人来打断,白祁算一个!
我与千夙均未来得及接话,一旁的惊羽却已执剑而来立在千夙身侧,笑眯眯地望着白祁,“你若还想打,我可再战!”
东流也抱着长枪渡了过来,“能接着打最好,胫骨都没活动开,岂能半途而废?不过得说好,诸位可得提前留下各自中意的埋骨之地,归灵墟是不可以的,会碍了上尊大人的眼,其他地方哪儿都成!”
刑修一手执戟,一手负于身后,面无表情地望着东流道:“你杀,我埋!”
钦原抬起左手以鼓掌的姿态拍了几下自己的弯刀,眉眼一收一放,无限风流。
白祁咬着牙许久未言,另一边的昭烈却猛地啐出一口血水,冷哼一声道:“以强欺弱,妄称什么尊神长者!”
“哎,你这粗颜白须的狗彘鼠虫之辈,说出此大逆不道之言,不怕五雷轰顶死于非命么?”外表木讷憨厚的东流如是道。
“你去杀,我来埋!”不苟言笑的刑修道。
“好看的我来,别伤了他们皮相。”风流貌美的钦原轻轻一笑。
“既然如此,今日不死不休!”灼光手心飞刀盘旋,眼中一片血气。
双方不依不饶,摩拳擦掌刀枪嗡鸣,眼瞧着又将迎来一场新的对战。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千夙冷冷出声,仿若一枚小石子砸进汹涌的湖海中,虽渺小却足以带起层层不灭之涟漪。
“东流,退下!”他朝前几步,负手而立,“今日我归灵墟结界无端被破,你等乘虚而来,不见得有多风光,且今日之战,诸位可还尽兴?”
放眼望去,玄初、岐渊提着伤重的胳膊瘸着腿,初来时白甲长衫的白祁发冠歪斜,周身带伤,而神情傲然的几位妖君也面容青白,衣衫不整……
如此看来,想是颇为尽兴!
“既然尽兴,诸位便乘兴而归,否则,今日本尊倒还未尽兴,或可一战!”
一语言罢,千夙周身浮起无数浓重的暗红色神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四下蔓延,所过之处,人声静灭,万物俯首,巨大的压迫感若山峨水域一般袭去。在场的仙妖众人身形皆不得动弹,只满眼畏惧地望向那个旋身立在不远处的身影,心底深出不约而同浮现出一抹恐惧之色。
他们许是不知道,这个传闻中伤重不能对战的的上尊大人,时至今日,为何还有这样足以撼动天地的神力?
我知道,因为我找回了他的神力!
许久,千夙才收回神力,将目光落在白祁身上,轻轻一笑,“你仙界要拿人,本尊不许,你便拿不了,就算重吾亲自来,结果也是一样,你再如何费力,也是枉然。”顿了顿,又望向那三位妖君,“本尊说过,花辞有罪且已受罚,乃她咎由自取,你妖界想问个说法讨个公道,那本尊再告诉你,在这六界,本尊就是公道!”
他长袖飘飘,杳然立于这天地一隅,却仿佛凌驾于这天地之上,“本尊虽弃了主神之位,不做那六界共主,可本尊若想定这世间生死,照样定得了!尔等若想一试,乐意奉陪!”
他语调轻缓,音色极淡,明明声音不高,也不见丝毫怒气,却偏生带着一种无法反抗的威严与铿锵之色。
众人肃然,面上也青白变换地十分欢快,却再无一人敢言一句。
少倾,白祁甩了甩袖,冷哼一声跳上了祥云,玄初遥遥行了个礼后也赶紧追了过去。而后昭烈、灼光、青妩三位妖君也依次离开了,岐渊瘸着腿,虽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只能离开。而除了凑热闹确实啥也没干的九阴也缓缓起了身正欲离开,走了两步,他却又停下了!
他回眸,眉目艳丽恰如三月红花,墨色的衣摆衬着他襟上玉莲,恍似梦境一般。
“归灵墟好物众多,上尊大人可要看好了!”九阴扬眉一笑,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否则哪日丢了,得不偿失!”
“魔尊也查查亲随心腹,蚀骨花毁,可断非小事!”
三头飞鸟羽翅舒展,载着幽蓝色的轿撵呼哧而去,轿撵中遥遥传来一句冷漠傲然的轻嗤,“……多管闲事!”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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