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喂!你在发什么呆!主持人喊你呢!”
“呃…啊…哦…”
“哦什么啊!赶快上去啊!”
柚子直勾勾的双眼瞪着浅野,眼神毫不吝啬的暴露出她的急躁与不耐,但那是外人眼里的景象,浅野能看出,柚子瞳孔深处在流泻的欢悦。
“浅野先生?”
“啊!是…”
台上响起了主持人重复多次的声音,浅野难掩内心的慌乱,导致肢体的运作也不协调了,起身的时候差点跌倒,低吟了一声,他能听见后座有人在窃笑,脸上青红交错。
走上舞台的这段路,像多了几个世纪,浅野始终不敢挺胸抬头,头放得低低的,快低到与水泥地平行,但仍能望见柚子他们几个伸出的大拇指。
拿过主持人手里的奖杯,浅野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头仍放得低低的,然后像在逃离般,快速的跑了下来。他能感受到柚子投来的生气的眼光。
急忙将奖杯装入随身带的背包中,不用去看也大概知道了上面印着什么。
第四届"青鸟杯"摄影大赛的金奖,虽然是市里一家大型公司赞助举办的,但这对浅野来说,的确是艰难的第一步。
而在此之前,浅野完全不曾预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再与摄影扯上关系,还能再站上领奖台,这一切,都和柚子有离不开的干系。
2.
闹钟响了第三次的时候,床上的人儿眼皮才稍微动了动。浅野磨磨蹭蹭的起床,并移动到洗手间,望着镜子里一头蓬松糟乱的头发,倒颇有几分"艺术家"的气质,浅野讶异自己此刻的自嘲。
吃早餐的时候,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浅野的母亲在他懂事前就去世了,听说是产后抑郁,从阳台跳了下去,浅野家在22楼。那之后,浅野从不单独靠近那阳台。
"不错嘛,又抱了个奖杯回来,家里都快放不下了。"父亲指了指报纸,浅野瞄了一眼,是本市的都市报,浅野能猜出父亲指的是什么,不过他不知道父亲这句话是在夸赞还是揶揄。
父亲有车,学校离家有四五个公车站的距离,浅野大可以让父亲开车载他去上学,但他从不如此要求过,他喜欢提前出门,踩着轮滑去上学,有时会刻意选远一些的路线,只为了看多一会这城市的早晨。
进了学校浅野必须得把轮滑鞋脱了,换上运动鞋,不然被学生会的人抓住会给你安上一个无视交通安全和其他学生人身安全的罪名。
北条第一中学,这是浅野就读的学校。
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能听到背后有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呐,就是他吧,又拿奖了,真厉害"
"哼,有什么用,成天拿着个破机器到处拍,以后能干什么?"
浅野插上耳机,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一走进教室,能感受到教室里的进度缓了一刹,也许有零点几毫秒,也许是错觉,浅野大步流星的走向自己的座位。刚坐下,一双大手从背后将他禁锢住,勒得他喘不过气。
"臭小子可以啊!今天的早报我可看过了,市里的摄影纪念杯,拿了银奖!",司辰眼睛笑成了缝,缝里是羡慕。
浅野咂了咂嘴,掰开司辰的手,他能感受到刚才一瞬间教室里的进度又缓了一下,他不喜欢这种被关注着的感觉。
司辰以为是浅野不满意他的说法,于是急忙做出了纠正,"虽然是银奖,但是在一群大人中,你一个高中生能拿这个名次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了!"
浅野不满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司辰乖乖闭上嘴,悻悻的回到了自己座位。
重重叹了一口气,浅野将目光拉向窗外。
3.
浅野五岁的时候,父亲生意上的伙伴送了一台胶片相机,拍出来的画面并不清晰,还带有斑驳的黄点,但就是这么一台伴随着"喀嚓"一声就能洗出照片的机器,却让浅野的人生从此不同。他爱上了摄影。
不得不说,浅野拥有令人嫉妒的天分,他并不空有一身的热情,他总能发觉身边平凡景色的闪光点,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浅野有一种燃尽脂肪的快感。
父亲知道他的爱好后,给他买了一部最新款的单反。节假日,他就轻装出行,搭着地铁在随意的某个站下,手里抱着那部单反,将一切他眼里的色彩,丝毫不差的留在相机里。
一开始他拍花草,拍虫鸟,没有什么技巧,只单纯将那些生命的律动刻画在胶片上罢。后来他开始浏览一些优秀的摄影作品,与网上的匿名爱好者交流作品与心得。
渐渐的,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花草虫鱼,他拍建筑,城市的高楼,乡下的草棚,拍繁华夜景下的摩天大厦,也拍大雾笼罩下的废墟地。
他拍人物,有喜庆节日里的欢声笑语,有天灾人祸时的悲哀愁容,有咧着嘴笑的小孩,也有偷偷抹眼泪的妇人。
他的作品日渐成熟,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如此年纪的小孩拍出来的。浅野迎来转折的是米雅的建议,初二的时候,米雅拿着一份塞在家里订的报纸堆中的宣传单,看似随意的丢到了浅野脸上,浅野并不生气,他习惯了米雅这种不礼貌的态度,他搞不清楚米雅如何能在大人面前自如的扮演乖乖女的角色,在他面前却立刻撕下面具,一副原形毕露的模样,浅野常常怀疑她是否精神分裂,听说最近常有类似的病人犯案,可这话浅野是绝不可能当着米雅面说,他还想再多活几年。
宣传单上印着大大的一行字——北条市青少年摄影爱好比赛,下面附上了参赛要求及投作品的地址。司辰凑了过来,随意的瞄了一眼。
"哇!一等奖有500元现金呢!"
浅野白了他一眼,但随即将传单折好收进书包里。拿到传单后的第三天,浅野将附带着自己作品的信封庄重的塞进了邮箱。
等待的日子绝不好过,但浅野并不将全部身心放于漫长的等待中,他仍专注于拍摄。
三月份的时候,浅野家的信箱里除了每日订的报纸外,还有一个淡黄色的信封,上面有红色的拓印。
父亲疑惑的喊来了浅野,因为上面写着"浅野先生收",父亲觉得奇怪。浅野一开始带着和父亲相差无几的困惑,但当看到寄件人处写着青少年摄影爱好比赛评委组后,浅野觉得自己的呼吸慢了一拍,小手略微颤抖的打开了信封,上面写着一堆赞美之词,浅野没留心去看,他只看见最下面的那一行,
"…鉴于此,我们评委组一致认为,您获得这个一等奖实至名归,随信附上的是这一次的奖金以及奖状。我们将在×月×号的日报上刊登此次的比赛结果。…"
浅野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然后表情自然的上了楼,留下一脸困惑的父亲。进了房间,浅野将奖金撒向天空,像个疯子似的上蹿下跳。
4.
米雅的父母常年在外工作,从小便被带到了外婆家住,刚搬来的时候,外婆拉着自己挨家挨户的打招呼,米雅总是很有礼貌的对每一家的住户问好,能看出大人们眼里的赞赏。让她最在意的是隔壁的那户人,去登门拜访的时候,是男主人来开的门,米雅虽带着疑惑,但仍乖巧的行了礼问好。
"真是乖巧的孩子啊,像天使一般,相信她的到来,能给你带来更多的欢乐。"这话是对外婆讲的。
"呵呵是啊,这孩子从小便生得可爱,别看她现在乖巧,闹起来也怪累人,还希望以后不会麻烦到你们。"外婆虽然这样说,但米雅能听出外婆话里的自得。
米雅无暇去揣测他们大人间的虚伪嘴脸代表着什么。让她在意的是屋里那个小男孩,他好像完全对自己没兴趣,只全身心的投入于他手里的那个机器,米雅趁着外婆和那男人谈话的间隙,溜进了屋子。
她走到那男孩身前,他正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不知有人靠近。米雅蹲下去,指着那机器,"这个…",男孩这才发现了她,把玩机器的手将它往自己缩了缩,脸上带着戒备。
"可以借我看看吗?",米雅讨厌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但仍挤出微笑。
男孩眼神不留痕迹的扫着米雅,最后嘴里吐出一句,"我还没搞懂它,等我搞懂了再借你"
说句实话,米雅很不情愿听到这个回答,但她觉得他很有趣,至少他比其他同年龄小孩要阴沉得多。
"嗯,那我以后经常来找你,你一定要借我玩哦"
留下这句话米雅便出了屋子,此时外婆也说得差不多了,带着米雅离开了房子。男人关上门,笑着对男孩说,"浅野,那是个乖巧的女孩,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哦",男孩不置可否,继续把玩起手中的胶片相机。
米雅从不看家里订的早报,但每次都会去信箱取来给外婆看,那天早上她看见报纸堆里滑出来一张宣传单,上面的内容让米雅瞪圆了眼睛,她小心折好塞在校服裤里。心里想着,那个家伙不是很喜欢拍照吗。
今天那家伙还是一样一脸阴沉的出现在教室里,真希望他什么时候能笑一笑活泼一点,像司辰那种乐天派也不错啊。米雅将准备好的宣传单丢到了他脸上,但随即后悔,怕自己做的太过惹他生气了,可那家伙完全不在意,米雅心里有点失望,哪怕,对自己发一下火也好啊。
他看起来好像很有兴趣,米雅看见他把宣传单收进书包里了,他一定会参加的,米雅心里暗暗想着。
是在外婆口中知道他的,那时候外婆作出在努力回想的表情,不确定的说道,"浅野?好像是这么叫的,不清楚,是个安静的孩子,听他父亲说整天就喜欢抱着相机,不和其他的小孩玩,真是奇怪"
米雅当然知道,两人从五岁就认识,可她总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他很爱摄影,这没错,可他好像除了摄影,便再没其他所爱之物。米雅会不自觉的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暗示自己只要他对自己的兴趣高于摄影,哪怕平手,也是自己赢了。可是,这场打了十四年的持久战,似乎一直以失败告终。
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小时候的自己懂爱吗,米雅常常这么想。是第一次见面时他另类的举动吸引了自己吗,是自己带着一种征服的野心慢慢演化而成的吗。当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相机的每一处,聚精会神地将镜头对着拍摄物,在快门声响过后像个孩子一样满足的笑了,米雅想,大概就是,那时候喜欢上的吧,如果不是的话,也不想去追究。
知道他获得一等奖的时候,米雅上去泼了他一脸冷水,但其实心里的兴奋比他差不了多少。他本就属于那个领域,他该得到他应得的,米雅由衷的为他高兴。
接下来的几年间,浅野的拍摄手法更加娴熟,创意也更加大胆出众,在摄影圈里颇有名气,大多数人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天才少年,频繁的拿下多座奖杯,正当大家暗叹他的前途不可限量时,浅野却突然消失了。
5.
浅野是在高三那一年不再碰相机的。理由有好多个版本,在学生和摄影爱好者之间流传着。
有报纸杂志为此特地来学校做过调查,可见当时浅野的名气已经到了一定高度。
都市生活报的记者张扬坐在北条高中附近的一间咖啡馆里,他点了一杯蓝山,不止一次的看腕上的表。不一会,一个穿着北条高中校服的女生走了进来,在服务员上前询问时,张扬抢先起身举起了手,女生因此注意到张扬,快步走了过来。
"冒昧约你过来,真是不好意思,想喝点什么随便点,今天这顿我来支付。"张扬赔着笑,但其实他钱包里也并不富足。
女生随便点了一杯奶茶,张扬松了口气,等服务员端上来的间隙,张扬开了口。
"我这次约你也事先说过了,我主要是…"
"想知道浅野退出摄影界的原因是吧,我还不至于忘了我喝这杯奶茶的筹码是什么。"
张扬尴尬的缩了缩下巴,他心里讨厌极了这女生傲慢的态度,但有求于人又不得不阿谀奉承。
"是的,据我所知浅野对摄影的热情是从小便有的,怎么可能突然就会与摄影有关的一切断了,何况前不久他刚拿了奖,再怎么说让公众难以理解的地方还是太多了"
"其实我也知道的不多,但听来听去,好像最可靠的说法是他拍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说到这里女生莫名的压低了声音,张扬皱了皱眉。
"你是说他拍到鬼魂?"
"并不是,好像是说他拍到了别人轻生的瞬间,你懂的,这种东西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很吉利,估计他是因此心里压抑了吧。"
张扬为女生不负责任的语气感到不满,但还是凝神沉思了一会。
6.
"嘿!浅野!要一起去打球吗?"司辰朝着正背起书包往外走的浅野喊道。
"不去了,今天早点回家"
出了学校,浅野换上轮滑鞋,学校路口拐弯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斜坡,浅野每天早上来上学的时候可没少吃亏,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爬上来。但每当下午放学的时候,浅野便最享受这条长坡了,不用费力,大自然在拉着你走。
浅野手里拿着父亲买给他的单反,也不敢滑得太快,尽管型号现在已经有点过气了,但浅野喜欢这一台,总能用它拍出意想不到的好作品。
进了小区,两个弯道便是浅野家所在的楼层,浅野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一层一层的数了上去,数到22层的时候,浅野的心跳慢了一拍。
那是他几乎不曾纳入记忆中的地方,阳台。其实浅野可以不用数,因为他能看见此时正在阳台的父亲。
浅野来了玩心,他拿起相机,对准了阳台上的父亲,拉伸了距离后,能清楚的看见父亲此时正在清洗阳台的护栏。浅野习惯性的按下了快门,心里不免有些期待待会将这些照片给父亲看时他的表情。
镜头里,父亲踮起脚,想去拿阳台外面的花盆,那是盆波斯菊,听说母亲生前很喜欢。可是父亲的手够不着,他又将身子往外倾,脸上带着用尽气力后的狰狞。浅野将镜头对准父亲扭曲的脸,觉得好笑,平时一脸严肃的父亲也有这种时候。
突然,画面里父亲的身影一闪而过,浅野睁大了双眼,愣在原地,持着单反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7.
浅野不再碰相机了,他觉得生存没了意义。但他不得不放弃。
父亲的葬礼是在六月份举行的,刚好赶在高考前,葬礼是由一位父亲生前的好友负责的,来了几个亲戚,但浅野从未见过他们,也并不奢望他们中的谁会大发慈悲的收留他,而实际上浅野也不会接受,总之至此,浅野算是孤身一人了。
巨大的响声传来,在底层的住户都寻声走了出来,当望见花圃上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人时,一些人开始尖叫,慌乱中,有人报了警。浅野拨开人群,小心的挪着步子,身后有人让他别靠近,他充耳不闻。
蹲在那滩血泊旁,浅野将单反随意的放在了地上,镜头盖还开着,画面中,浅野一个人哭得让人心疼。
警察随后来问了话,浅野相机里的那段小视频成了关键性的证据,最后警方定性为受害人失足跌落导致死亡的。浅野一直没有说话,事实上警察在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他一直沉默着,手里抱着一副单反,上面沾满了血渍。
那之后浅野拿起相机,脑海中总会浮现出父亲坠楼的画面,随即镜头里的一切全变成灰白,让人触目惊心。
8.
今天不是节假日,北条公园里没什么人,有的只是些老年人在锻炼身体。一个男人坐在湖边的草地上,满脸胡渣,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穿着运动服,鞋子也磨损严重。
"你果然在这里"身后传来一声女声。
男人侧过头瞥了一眼,女人穿着热裤,一件简单的白T,不过身材的确是极好的,或许在其他男人眼里她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美女,男人这样想着,却没有其他过多的想法。
"我去你家找了你,敲了半天也没人应,我猜你应该是来这里了,你觉得闷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吧?"女人带着疑问的语气,但其实有八成是肯定句。
男人一直没有说话,女人也不生气,顺势往男子旁边坐了下来,这真是极不协调的景象,男子皱了皱眉,想要起身离开。
"去工作吧"
男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我觉得挺好"
"你还打算颓废到什么时候,我已经不奢求你能再拿起相机了,但至少,给我活得像点样子好吗。"女人的话激动了点,但无疑刺痛了男人的某根神经。
"别跟我提相机!"男子语气里带着不满。
"对不起"女人压低了声音,男子能听出她声线有点哽咽。
"跟我说说吧"
女人抬起头,瞪圆了眼睛,摆出不解的神情。
男子有点不耐烦,"工作的事"
9.
浅野高考没有考好,这是意料之中的,父亲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毕业后也失去了读大学的资格,父亲的朋友想找关系让他去上个技校,学点东西也好,浅野笑着拒绝,一个人背着包,带着父亲留下的一点积蓄,踏上了开往南方的火车。
可以说是旅行,也可以说是心灵的放松,他太累了,媒体的狂轰滥炸,身边人的异样眼光。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背包里少了一部可以拍出他所见景象的相机。
是在南江的时候发生了那件匪夷所思的事。
浅野到达南江的时候已经傍晚,想去爬的山也因为时间的关系陆续的有人群离开。浅野提了提包,往人潮相反的方向走去。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基本没什么游客了,浅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望着还在海平面踌躇的落日,那余辉似乎在喧嚣着它的不舍。
"不好意思?"
浅野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的缩了缩,转过身去是一个女孩子,留着干净的短发,身材匀称,样貌是那种看上去就很活泼的类型。
"啊!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吗?"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突然出声吓到了眼前的男生,女孩歉意的笑了笑。
浅野尴尬的抓了抓发尾。"啊,那个,有点投入了,没发觉到"
女孩掩着嘴笑了,浅野低着头眼睛小心的瞧了一眼,笑起来真好看,真想给她拍张照。浅野吓了一跳,被自己的想法吃了一惊,连忙甩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些。
"你能给我拍张照吗?"
女孩歪着头,眼神像在征求浅野的同意,浅野再一次在心里冒出了刚才的想法。
"啊,那个真不好意思,该怎么说呢,呃…我不会拍照"
"没关系,你就简简单单的把我和这落日拍下来就好,喏,用我的手机拍。"
浅野手心出了汗,心里不断盘算着该如何拒绝,女孩已经二话不说将手机塞到了他手里。
"这…"
女孩已经在落日前站好,带着那个笑容,浅野心想,真是该死的笑容。
双手哆哆嗦嗦的拿起手机,浅野努力把意识集中到手中,喀嚓。
"好,好了…"
"好什么好,你刚才根本就没有睁开眼睛吧,帮别人拍照闭着眼睛,能拍好嘛!"
事实证明女孩是对的,照片上只拍到了女孩的右半边,而且还是斜的。
看着女孩脸上露出的愠色,浅野咬了咬嘴唇,那就再拍一次吧。
重新拿起手机对着女孩,浅野小心的睁开眼睛,镜头里出现了女孩的样貌,很好,一切都很正常,就这么调好角度拍下去就没问题,浅野心里给自己鼓气。
可就在这时,浅野脑袋一空,镜头里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天阳台上的父亲,画面也成了灰白,浅野的心脏像被猛地揪住,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将手机扔到地上,逃也似的往山下跑,身后是女孩的喊叫声,估计是在骂我吧,浅野心里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10.
拿着手中写有地址的纸条,男人很快找到了位于第二大街的这间金枝川菜馆,听说是上半年刚开张的,生意不错。
推开门,因为是一大早,所以还没开店,店里的都是在忙的店员。男人说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一位年长的员工将他带到了里屋。
店家是个胖女人,男人一进屋就被它盯着看,男人觉得有种自己被当成商品遭人挑选的感觉,十分不舒服。
"你就是米雅说的那个人?
"是"
"叫…叫浅野是吧?"
简单的培训后,中午浅野就被安排正式上班了。点菜,端菜,一系列机械般重复无二的动作流程,浅野觉得很是无趣,但他想起米雅哽咽的声音,忍了下来。
做了有两三天,米雅来过一次,浅野仍然与店里其他员工关系一般,除了必要时的对话,彼此之间几乎没有过交流。也许他们背地里也都在谈论自己是个怪人吧,反正自己也习惯了。不过他发现店里有个女人总是会留意他,浅野从不主动直视某个人,他有一种骨子里的自卑,就算与人面对面交流,他也会用余光来错开和对方的眼神交接。但该怎么形容,说是一种第六感也不为过,浅野能感受到她在自己背对着她的时候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
记得在自己刚来时员工介绍上,那个女人叫,柚子来着。
今天和往常一样收工后,浅野摸着兜里刚发的工资,决定去喝点小酒。走在第二大街的路上,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浅野感觉到有人在跟着,对方并不是特别聪明的人,至少从他拙劣的跟踪技巧可以看出来,浅野咂了咂嘴,进了路口一家酒家,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缩起头留意看有谁进来。
跟在浅野之后进来的是个女人,她一进来就到处张望着,十分可疑,浅野皱了皱眉,还是举起手示意她过来。
柚子屁颠屁颠的在浅野对面坐下,"你早知道我啦?"
浅野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跟着我干嘛?",语气里带着不满。
柚子大口喝了一杯水,"你忘了我吗?我可是记得你,本来还不太确定,这段时间一直观察你,错不了,就是你"说完咧起嘴笑了。
浅野一开始实在想不出柚子在哪见过,直到见到她的笑容,那个笑容他记得,那个该死的笑容,是在南江遇到的女孩。
"你,你是南江那时的…"
"这不是想得起来嘛,嘿嘿"说完又无所顾忌的笑了。
"你怎么跑北条来了?"
"我本来就是北条的好吗!那天碰巧也去南江旅游罢了"
两人聊着无关痛痒的话,十二点的时候分开了,浅野绅士的将她送上了计程车。回到家的时候,浅野按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刚才那一瞬间,自己竟然又冒出了那个念头,想拍下那女人笑容的念头。真该死。
11.
浅野看着表,有点急躁。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竟然会答应那女人的要求,陪她来爬山,明知道她是危险的存在,而且她竟然还迟到了整整二十分钟。浅野又点燃了一支烟,在他脚边是一堆烟蒂。
五分钟后,柚子手提着裙摆焦急的出现了,一见面她便不断的道歉,浅野一时也没了对她发脾气的意思,只能叹了口气。
爬山的过程,浅野走在最前,柚子拉着裙子总是跟不上。
"你自己说的爬山,怎么穿这么累赘的衣服。",浅野语气里有责备。
"因为等会要拍照啊,不穿漂亮点怎么可以。"柚子委屈的嘟囔了一句。
果然,浅野停了下来,"拍照?拍什么照?谁拍?"
"当然是你帮我拍啊,这不是废话嘛,我穿这么漂亮难道是特意来给你拍照的啊"
浅野睁大了眼睛,"不拍!",说完就要往下走。柚子放开提裙子的手,抓住浅野。
"那就不拍,陪我看落日,好吗?"
浅野咽了咽口水,勉强的点了点头。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本来约的时间就有点晚,加上柚子的迟到,爬到这里也花了些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柚子往前走了一步,眼睛闭着张开双手,浅野能从她嘴角的浅笑猜到她心情的愉悦。风一吹,她那洁白的裙摆成了挠人的触手,挠得浅野心里痒痒的。随风起涟漪的还有她那一头长发。记得在南江遇到她的时候还是一头干净的短发,眨眼间变这么长了。浅野还在发着呆,柚子睁开了眼睛,回头望向浅野。
"喂,浅野"
"恩?"
"你就帮我拍张照吧好吗?"
浅野有些失神,柚子的语气里带着强烈的祈求,眼眸布满了黯然,因为她此时背对着落日,余辉为她披上一件美不胜收的纱裙,浅野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只知道自己点了点头然后接过了柚子手里的手机。
"这次你可不许再把我手机摔了哦!",柚子眼里带着笑,浅野有点出神。
将镜头对准她的时候,当年在南江的一幕撞进脑海,浅野深吸了一口气望向镜头,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女人的笑容绽放着,足以消融一切。
突然间,镜头里再次出现了父亲的身影,虽然模糊了许多,但很快画面被灰白色调吞噬干净,浅野大口喘着气,冷汗透湿了整个后背,就在手机即将在自己逐渐麻痹的双手中脱落时,一双白皙的手握住了自己。
浅野两眼无神的看着柚子,她微皱的眉头,小巧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可浅野无论如何听不清楚,耳边尽是杂音,嗡嗡作响。柚子的手抓着浅野的肩膀,随着语气的加重手上的力度也加大,浅野来回的被晃动,最后柚子的头埋进了浅野的胸口,他能感受到她在发抖,是在哭吗,浅野想。耳边的杂音慢慢的消退,渐渐的能听见了柚子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浅野,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出现了那些幻觉?",柚子看到浅野的表情有点不对急忙跑了上来,刚好扶住了差点跌倒的浅野。
"浅野,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是你必须克服它知道吗?浅野,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柚子发觉浅野的两眼无神,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浅野!你不要怪我,你必须战胜自己,你不能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你还有大好前途,你不能这么颓废下去,谁都不愿看到你这样的!浅野!"
柚子有点激动,不知不觉声线也哽咽了起来,"浅野,那件事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有去怪你,你父亲,包括你母亲,都不是你的错。无论如何,他们的离开都不是为了让你变成这个样子,你不要再用这件事压制自己,折磨自己好吗?浅野!我求你了!"柚子再也忍不住,将头埋进眼前男人的胸口,哭了起来。
12.
浅野一回到家就将整个身体嵌入沙发里,大口的出了一口气,太累了。已经有多久没再出现这种感觉,想想上一次受罪也是因为那个女人。脑海中不断浮现着父亲的身影,浅野从沙发上跳起来,抓起桌上的杯子猛地往角落摔去,杯子碎在了空气中,支离破碎的瓦解着浅野的理智。
"你现在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米雅双手环抱着靠在门口,浅野才想起刚才回来的确是忘了关门。
"我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这些年你游手好闲,整天没事瞎逛的给我装忧郁!伯父留下的钱也给你旅游花光了,都是我在打工赚钱养你你知道吗!不用我管?我不管你你现在还能在这里摔东西给我发脾气吗!"
"哦?那你可以不管,我没叫你发慈悲!我倒宁愿你当初就那样不管我,让我死了算了"
浅野用力的坐在沙发上,狠狠地踢了桌子一脚,桌上的茶具摔到地板,碎了一地。
米雅低着头,单手抚着面,肩膀在抖动,她哭了,浅野的心里更加烦躁。
她转过身准备离开,背对着浅野的时候,她开口道,"浅野,有时候你那些欺骗自己的行径,伤害了多少真心对待你的人你知道吗?你总把自己关在一个虚有的牢笼里,折磨自己,也折磨我们。"说完大门重重的关上。
浅野双手抓着头发,米雅的话仿佛还在耳际,看着地板上那些玻璃碎渣,眼睛充满了血丝。他突然想起了傍晚时那个女人的话,当时她在自己怀里抽泣,浅野不知所措的时候,她轻轻的离开了他的胸口,浅野能将那个笑容刻在记忆里常年累积都不被腐蚀,她眼角噙着泪,嘴角却依然带着那个弧度,但谁都能看出她此时内心的痛苦。
"浅野",她轻轻唤了一声,他觉得汗毛都战栗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始终无法忘掉那些不好的记忆,那就重新找一个美好的记忆去代替,我们不选择忘记,我们只跳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成为那个代替物。别急着否定,我们就试试好吗?"
"代替…吗?"浅野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13.
收到浅野的短信时,柚子捂着嘴巴看了好久,然后兴奋的跳了起来,旁边的男人皱着眉头,"别乱动!",柚子笑嘻嘻的道歉。
"什么事那么开心啊,昨天不是还一脸消沉的吗,小情绪变得可真快",男人虽然带着责备,但语气里不经意也流露出开心。男人穿着一身洁白的制服,年纪看起来比柚子大了一倍不止,眼神看似随意的瞥了柚子一眼。
"嘿嘿,秘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朝着我的最终目标迈出了一步!"
"别再说什么最终目标!要我说几次?"男人皱着眉头,带着明显的不满。
"好好好,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也就是说,那个叫浅野的肯继续摄影了?"
"还没有,不过他刚才发短信约我明天见一面,然后还说是要试试我上次的提议",女人嘴角带着笑,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自得。
"什么提议?"
"胡叔叔,就算是你也不能说哦,这是秘密!",女人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眼神带着狡黠。
与浅野约在了北条公园,这一次柚子没有迟到,身上穿着的是一条抹茶色的百褶裙,像一个丛林中的精灵。见面后,浅野带着柚子来到他经常坐的那个湖边。
"这里是我的圣地",浅野缓缓地开口,柚子没有接话,在等着下一句。
"这里以前比现在更宽阔得多,那时候的湖范围要更大,我曾经绕着湖跑了二十多分钟还没跑完,现在不一样了,胡湖来越小,来这边的人也只减不增。"
"我小的时候,父亲有时就会带我来这里,那时的父亲忙,一周也就一天下午空闲可以带我来这里看湖,我每天就期待着一周的休息天的到来。父亲说这湖水干净且宽广,像一个智者,帮助你消除一切顾虑,抚平你心中的不安。"
柚子插了句嘴,"你父亲竟然会和你说这种深奥的话"
"嗯,那时候,他最爱的女人离他而去了。我的母亲。"
柚子嘴角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
"我父亲走后,我就常来这里,想象着我父亲当时是什么心情。嘴上欺骗自己,但是内心是不会说谎的。他肯定也很痛苦,不是吗。这些年我做了很多傻事,米雅说的对,我把自己关在一个子虚乌有的牢笼里,以为这样是对自己的救赎,但本来这便是我欺骗自己的行径,和我父亲当时,带我来这湖,是一样的。"
柚子觉得胸口发堵,发抖的手抓着裙摆,"生命是很宝贵的东西不是吗,可我却从来不把生死看得很重。这世上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你坚持着不向命运低头,那便是一件值得你舍却生死的事。"
浅野愣愣的看着身边的女人,眼睛里带着他看不懂的深邃,像藏满了故事。
"虽然无法理解你说的,但是想必你也有自己的切身感触。好了,你对我说的那个提议,现在开始吧。"
柚子睁大了眼睛,"真的可以吗?"
"恩,我会努力的"
14.
颁奖礼结束后,浅野为了躲过那些八卦的记者,于是从会场的紧急逃生出口下到停车场,然后再从后门出来,刚松了一口气,就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一个长相好看的女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干嘛跑!记者们都截不到你"
"你就饶了我吧,我可不想碰见那种场面,我重新拿起相机可不是为了应付这种场合。"浅野苦笑着。
不一会,米雅和司辰也追了上来。
"你们俩怎么跑那么快啊,可累死我了"司辰喘着气抱怨道。
"别说那么多了,既然逃出来了,找个地方,咱们喝几杯!"米雅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四人在金枝川菜馆包了个厢,老板娘阴恻恻的对着浅野笑,"没想到啊,你这臭小子还蛮有一套,没白费了我们柚子一番苦心。"
"是呀,我都觉得神奇,浅野这么多年一直没再拿起相机,柚子是怎么给驯服成功的呢?"司辰随声附和道。
浅野转头看了柚子一眼,忘不了那时自己在拍柚子时摔掉了多少部相机手机,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想过放弃,每次都是柚子不耐烦的劝说与鼓励让自己重拾信心,她的笑容是那么的治愈,好像这世上没有她烦恼的事。现在自己拿起相机不再会浮现出父亲的影子,而是浮现出柚子的笑容。
终于,能将这该死的笑容,留在我的镜头里了。浅野暗自想,带着一分自满。
在大家举杯同饮的时候,司辰发现柚子杯子里的果汁,"柚子,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你怎么喝果汁啊,来,都倒上酒。"
柚子有些失措,"不用了,我喝果汁就好了,我不会喝酒"
司辰不让,拉着米雅和浅野让他们帮着说。柚子望向浅野的时候,浅野轻轻的作了个口型,柚子能看出来,他说就这一次。
柚子犹豫着拿起了斟满酒的杯子,在大家的附和下喝了下去,司辰笑道,"这不是能喝嘛!"又给柚子倒满。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有点醉,浅野让司辰送米雅回去,自己送柚子。
扶着柚子在昏黄的路灯下行走,浅野突然觉得让她喝醉是一件错误的决定。看着路灯上聚集的飞蛾,浅野习惯性的拿出手机拍了下来。这一连串连贯性的动作,连浅野自己都觉得吃惊,这在不久前还是自己不敢想象,不敢去碰及的。
"柚子,无论如何我都想谢谢你。我知道说这些会显得矫情,但这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从南江遇见你的那时起,我就该知道你是来拯救我的人。"
浅野眼睛还停留在路灯上的蛾虫,却没听到柚子的回应。转头一看,却看见柚子正大口喘气,脸色煞白,浅野一惊,急忙将她扶稳,柚子的额头淌出豆大的汗珠。
"柚子!柚子!你不要吓我啊"
柚子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昏过去了,浅野焦急的等在急诊室外面。过了一会,医生推门出来,浅野猛地冲上去抓住医生的手。
"医生,柚子她…我,我朋友她怎么样了?"
医生用一种很愤怒的表情看着浅野,"怎么样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样了!病人身体情况这样,你们还让她喝酒!瞧瞧她交的都是什么朋友!"
浅野听得一头雾水,这时护士插了一句,"你是病人的朋友对吧,你知道病人的家属电话吗?"
"啊…不,我…"浅野才发现自己对柚子一无所知。
"既然这样,那我们只好联系她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了"
浅野坐在长椅上,一言不发,我究竟,了解柚子多少呢。这种想法充斥着他全身。
过了一会,一个男人风尘仆仆的走了过来,当他和护士说自己就是柚子的紧急联系人时,浅野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脸上带着愁容,是柚子的父亲吗,那自己该过去打个招呼吗,还是去道歉呢。
这时,那男人似乎发现了坐在长椅上的浅野,向他走了过来。
"你是浅野对吧?"
浅野呆呆的望着他,"是"
"我姓胡,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男人停顿了一会,"是关于柚子的"
15.
在北条高中的操场上,一群学生正在上体育课,男男女女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突然间。一个身影倒了下去,大家吓了一跳,女生们惊声尖叫,男生们则是围了上去。不一会有人通知了老师,老师将昏倒的女孩抱到了校医室,并且拨打了120。
女孩被查出患了白血病,也联系不上她的父母。后来找来了她的班主任,那班主任是个秃子,和医生说话时总是搓着手。
班主任说,那孩子是个孤儿,生下来就没人要,后来一个老人家好心收留了她,可是前两年那老人也过世了,老人家的亲人都没有人愿意接受她,法院判定他们需要支付她的生活费直到她满十八,眼看着明年就十八了,偏偏遇上这种事。
女孩的主治医生在给女孩治疗的过程中慢慢的被女孩的乐观感染,他实在无法相信那么天真的笑容是由这样一个饱受着世间冷漠的女孩展示的。膝下无子的他决定收留她,也照顾着她的病情治疗。
有一天医生问她,你怎么总是这么乐观的对待生命,有什么诀窍吗。
女孩笑了笑说,医生你喜欢摄影吗,反正我很喜欢,但是我拍不出好的作品,所以我会经常看一些别人的摄影作品。我特别喜欢一个摄影家的作品,他的照片展示的总是一些独特有创意的东西,角度不同,光线不同,就能营造出让人焕然一新的错觉。
后来我发现那个摄影师竟然就是我们学校里的一个学生。
哦? 医生惊奇了发出了声音。
很惊讶对吧!我当时也是。我开始留意着他,事实上我很想接近他,我想知道他对摄影的看法,想跟着他去拍摄,想要,让他帮我拍张照。
说到这里,女孩的脸上露出了憧憬的目光,灼烧得让人生疼。
有一天女孩沮丧的回到了家,医生看得出她心情很低落。
"他放弃摄影了",良久,女孩开口道。
"什么?"
"他,那个男生,他不再摄影了,怎么办?"
医生挑了挑眉,"那就换一个摄影师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有些人会突然萌生退意"
女孩蜷缩在沙发上沉默不语,过了半响,弱小的身躯挺直起来。
"不,我会让他重新拿起相机的,无论用什么办法"末了,她又加了一句,"他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后来女孩试着去了解过他,但总是有五花八门的说法。知道他高考后要去旅行,女孩二话不说的收拾行李,医生不让,但最终败在她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眸下。
她是在南江决定和他搭话的,那时候爬山的人已经很少了,她觉得是个好机会,她自然的摆出一副游客的样子,让他帮忙拍照。他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事实上他也开口拒绝了,但女孩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在她的努力下他终于答应了。
他丢下手机跑了,女孩能看到他表情的变化,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回到北条市后,女孩辗转的打工,虽然医生坚决不肯,但女孩总能背着他偷偷打工,最后也只能由着她去,不过每周她都得去医院接受化疗。她的一头短发很快便掉光了,爱美的她买了一顶假发,是长的,她也想体验一下长头发的感觉。医生在她身上看不出有一点悲观。
后来在一家新开的川菜馆打工,在那里认识了偶尔会来捧场的米雅,她认识米雅,在北条高中的时候,她就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许能从她嘴里知道些什么。
女孩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和米雅成了好朋友,知道女孩也是北条高中的学生时,米雅有点吃惊,因此自然而然的女孩将话题转到了他身上,米雅开始不愿意说,后来还是多多少少透露了一点。
女孩回到家后进了自己房间,一个人蜷缩在床上,原来他经历了那么多,所以才放弃摄影的吗,得想个办法。
第二天女孩找到米雅,说是店里还差人,让她介绍他来做,总好过一直无所事事,米雅接受了这个提议。这件事女孩求了老板娘半天,加上自己的奖金,才让她答应空出一个位置。
16.
"你说,白血病?"浅野张大着眼睛,显然无法相信。
"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了,她能熬到现在实在是不容易。不过不论她隐瞒得再好,数据不会骗人,她的病情已经在逐渐恶化。恐怕…"
浅野的脑袋一片空白,该消化的东西太多,让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湖边,柚子说,"生命是很宝贵的东西不是吗,可我却从来不把生死看得很重。这世上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你坚持着不向命运低头,那便是一件值得你舍却生死的事。"
浅野起身走出医院,他觉得两条腿都灌了铅,沉重不已。
柚子醒来的时候,浅野就坐在床边,柚子吓了一跳,他眼睛布满了血丝,头发也有点乱,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
"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浅野牵强的扯出一丝笑容,"这里是医院,你昏倒了"
柚子一惊,这时候有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醒了?",是昨晚那个男人,现在穿着一身白色的制服。
"胡叔叔…",柚子低着头不敢去看浅野。
"好好休息,等会办理出院手续,还要一起去拍照呢",浅野歪着头说道。
柚子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仍然点了点头,"恩!"
17.
会场外面聚集了一大堆记者,等待入场参观的群众也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浅野清了清嗓,"各位,感谢你们今天能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参观本人的摄影展…"
群众们对着展览的一幅幅摄影作品赞不绝口,报社记者们也拿着摄像机对着展览内的一切狂拍不止。米雅向浅野招了招手,浅野低头向客人说了几句然后向她走来。
"现在还真是有模有样的了,我们摄影界的毕加索先生?"
"你就别取笑我了,那都是业内的人抬举我"
"等会展览结束后,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去吃顿饭?"
"不了,我已经有约了"
"还是去那里吗?"
浅野笑着没有回答。
傍晚,浅野开着车来到北条公园,这里现在已经是免费开放,老人小孩茶余饭后都会来这里逛逛。浅野走到湖边坐下,从包里拿出一瓶香槟,和一张有些发皱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很开心,背后是落日的余辉。
"想想,到最后还是最初的这张照片最喜欢了。今天我开了自己的第一个摄影作品展览,你功不可没。至少庆祝这件事,想和你单独呆着啊。"
"嘣",香槟塞喷射到湖里,溅起一圈涟漪。
耳边响起了女孩第一次说的话,"你可以给我拍张照吗?"
完
将你的笑靥拍成一段永恒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