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
摘抄:李长吉是个梦游人,分不清实境、幻境。他行走,转悠,几年乐此不疲是因为梦幻,野地和词语的交互作用。瘦男人走在昌谷,也是走在自己漂浮的魂魄中,走在病体的怪异感受中,走在汉语诗歌蕴含的能量中。
李贺在人前写诗气冲霄汉。人后,他单骑落入无边的秋风,表情渐渐恢复了原状,也无沮丧也无轩昂。人向何处去?西风深处是吾家。李贺看旷野永远亲切。
李贺的想象力惊人,词语的力度也罕见。无论情绪如何压抑,他总能找到自己的反弹方式。方块字坚硬、滚烫、怪异、斑斓,乃是情绪高强度挤压成型。永恒的痛苦,催生永恒的诗篇。负面情绪沉积,盛开永不凋谢之花。古今中外的大艺术家,没有一个是所谓阳光型的。生存不避艰辛,一切苦闷照单全收,方有深沉的审美观照恒亘于世。他向往健康而不得,忧惧死亡日久,索性亲近死亡。
李贺诗有奇诡、冷艳指定评,但需要指出:他的句子是从他的身体里长出出来的。诗人无意为怪,怪是他的恒长情态。他是病人,灵与肉对外界的反应有很大的特殊性,又早年漫游,一生失败,几番长足于道路,情绪亢奋而复杂,消沉而绵长,怪异而自持。他谱捉感觉描写幻觉的能力,恐怕无人能比。他的诗色彩感强烈,意向跳跃,熟语生用,生僻字层出不穷。
千余年来,李贺成为中国相当醒目的文化现象。李贺人奇怪,然后诗怪,人与诗是统一的。他没有时下常见的假风格,他从不追求蒙人。李贺诗的晦涩,既有精神探险的成分,又有不得已:内心诉求千般涌,不得不挑选许多生僻字。
杜牧《李长吉时歌序》中 评价李贺诗“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陊殿,梗莽丘垄,不足为其恨怨悲愁也;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
《品中国文人》读书笔记(十九)感悟:是不是病身总是敏感?李贺少年多病,所以他对外界的影响总是高度敏感的。昌谷的原野,对这个瘦弱的青年人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当他畅游与昌谷的原野时,诗歌的灵魂也就渗透在他的血液里了。
这不由让人想到当下的教育,孩子在各种各样的保护下距离自然、原野是越来越远。在他们成长的历程中,伴随最多的是动画片,手游……在这样虚浮于生活的世界,获得对生活的认知。这样,架构于虚拟的获得,又能对他们的创造力有多大的促进呢?
以一首《雁门太守行》打动韩愈,却因父名“晋肃”被人恶意从进士考试中除名。看来,任何时候,树大总是容易招风。人,这种生物,有时真的是世上最恐怖的。这次的打击,在李贺的心里留下浓厚的沉重。回程路上,他在萧瑟秋风里蓬发出一首首脍炙人口的佳作。“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驱马出门意,牢落长安心。”“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这个瘦弱的男人,将所有的沉重揉在诗歌里咀嚼,品味。
最终,在韩愈的帮助下,到长安做了个太常寺九品官。没有进士身份的他,在太常寺的日子可想而知。苦闷的日子,使这个瘦弱的病男人,开始在书卷、经卷中留连。《神弦曲》《感讽五首》等诗集中,鬼气弥漫。
二度返回昌谷,这个病诗人的神经更是敏感。“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这样深沉的喟叹,留给世人多少感触。天本无情,所以天不老。有情的天、人,都会在这个无情天地被蹉跎,最终走向死亡。李贺的绝望,在词语中开了花。
这个病男人,三次到长安,三次黯然返回。内心的沉重与伤悲,全部凝结在他的诗歌里。“不见年年辽海土,文章何处哭秋风”他为自己在战争面前只能写文章惭愧;“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他为采石工喝彩;“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他谴责统治者建立在穷人身上的奢侈……在这个无情的世界,他深情地活着。
病躯,坎坷,沉重,让这个男人对死亡有着生机勃勃地描绘。“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馆费鲍鱼”“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去”“秋风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王母桃花千遍红,彭祖巫咸给回死”……天之佼佼者会死,神仙也是会死的。所以,这个病歪歪的“诗鬼”从不惧怕死亡。
敏感,病躯,失败……终于让这个“细瘦,通眉,长爪,能疾书苦吟”的男人在27岁就走向了死亡。向这个短暂而又“长寿”的诗人致敬!
《品中国文人》读书笔记(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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