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冰箱

家里有一个老旧的冰箱，自打我记事起就沉默地立在那里。浅绿色的铁皮，八个角上都有点破损掉了颜色，露出里面的铁锈。箱门上还贴着几个卡通图案，是我小时候的杰作。

家里买了新冰箱后，它就被废弃在一旁，移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后来，大家随手有什么东西就往里面塞，渐渐地它就成了哆啦A梦的百宝箱。

里面东西很多。上层本来是冷冻室，小小的。放着墨镜盒，红色的漏斗，全家人的病历本，两三只型号不同的记号笔，黄山旅游带回来的纪念玉佩，还有创可贴，爸爸治鼻炎的喷剂。在箱门右侧的第二个护栏里，有一个小小的黄色储蓄罐，小房子的印花。储蓄罐的锁从来不上锁，上面的盖子就长年松松地耷拉着，里面存放着少量的硬币，有一块的，五毛的，还有一角的，偶尔还有小面值的纸币，可以用来去包子店买早餐。

小时候妈妈烧菜的时候缺盐缺糖的时候，就会让我去罐子里拿钱买。我按照妈妈的嘱咐数好硬币后，还会再多带上两块，我生性害羞不敢和大人对话，总是担心妈妈估算得不准或是小店突然涨价。去小卖部的路上，我总是一边攥紧钱担心够不够，一边在嘴里小声重复：“老板，买一斤白糖。老板，买一斤白糖。”

买糖的时候，老板就会拿出一架秤。顺着老板肉肉的手臂，我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落到旁边的柜台上。在一个大纸盒里摆着一粒粒的泡泡糖，五彩的糖纸包着，像五光十色的梦。到了夏天，还有各种口味的冰棍。它们诱惑着我。

后来有几次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我就会偷偷地从储蓄罐里拿走两块钱。为了减少冰箱开门时发出的吱呀声，我就左手抵着，右手缓缓发力，把缝开得很小，然后眼疾手快地拿走两块钱。那时候的零食还很便宜，泡泡糖一毛钱一颗，冰棍五角一根。我计划到小卖部挑十颗泡泡糖，还有两根薄荷味的冰棍，再把它们带到朋友家一起分享。

一路上我都会沉浸在无言的快乐和刺激里，这里面既有背着妈妈偷吃冰棍这种“违禁品”的快乐，还有即将学会和小卖部老板打交道的快乐，还有到朋友家避开她的爸爸妈妈分享快乐的快乐。我记得阳光打在我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地上是移动的影子。我避开脚下的树叶，敏锐地感知着自己不一样的心情。

绿冰箱下层的“冷藏室”就更丰富了。最底下的抽屉拉开，有干桂圆，干荔枝，干面粉，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有我喜欢的腰果，生吃的味道也好极了。往上还有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几罐饮料，一大袋麦片，一捆粉干，几桶方便面。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冰箱的第三格，在一个白猫印花的绿色袋子里装着我去广场上画的沙画，还有几张练毛笔用的水写布。

那时候，我和姐姐还会拿两块吸铁石把水写布固定在冰箱上，她写一张，我写一张。毛笔也不过是奶奶去庙里念经时分来的，质量很粗糙，写几个字就会分叉、掉毛。不过我们一点也不介意，写得很快乐。下笔的时候，扶着冰箱的左手就会感受到铁皮表面的颗粒感，写字的右手就得小心处理铁锈处的坑坑洼洼。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又永远有新鲜的感觉。

当然，门的右侧照例还是会有几层护栏，可以摆不一样的东西。我最爱的无疑是各种口味的饼干，海苔味的，椒盐味的，浓香牛奶味的，葱香味的，柠檬牛奶夹心的……饿的时候吃，不饿的时候也吃。如果吃饭的时候感觉饭已经吃不下了，饼干却还能噌噌噌地吃掉两三个。真是奇怪小时候怎么都不会胖的。

我至今还记得打开绿冰箱时的那阵吱呀声，还有它独特的气味。夏天热得发疯的时候，还可以把火热的脸颊贴在冰箱上，瞬间就可以得到清凉的慰藉。它的声音，它的气息，它的温度，一年又一年，钻进我童年的记忆，让我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