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在学校门外发现一家蜷缩在角落里的烧烤店,食客络绎不绝,被炊烟熏得脏兮兮的红招牌在苍茫暮色中闪烁,瞬间就捕获了我的目光,因为它沾染着熟悉的烟火味。
我于是便和舍友走到这家店前,挑了一张露天的桌子坐下,一起走到装满食材的冰柜前点菜。这点和都市霓虹格格不入的亲切感挑动着我们的食欲,让我们都忍不住多点了几个菜,然后心满意足地坐在桌前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天空中鲜红的晚霞逐渐凝结成了靛紫色。在故乡高原上,很少能看到太阳落得离人间那么近,颤悠悠地搁在地平线上,混合着被染得姹紫嫣红的云,像一个打碎在天边的鸡蛋。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菜就已经上齐了。肉串烤得滋滋冒油,看上去倒也十分诱人,拿起来一口咬下去却始终觉得差点意思。烧烤本是一种重口味得烹调方式,照理霸道的辛辣为会占据全部的味蕾,让人无暇体会其他复杂风味,但我始终觉得这里的烧烤缺少一些味道。味道这种东西是最说不清楚的,只有亲自去尝了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意蕴。
时令虽然已经入夏,但暑气迟迟不来,早晚风起反倒吹出一股秋天的寒意。我们赶在菜凉之前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所有的烤品,虽然吃得酒足饭饱,却总觉得意兴阑珊。离开那家小店时夜幕已经悄悄落下,一弯蛾眉月挂在半空,将人的思绪钩向远方。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念建水古城西门对面角落里的那家烧豆腐。一方矮炕,几条长凳,来往几个闲客随围着一个正襟危坐的上了年纪的男人随意坐了,那人手持一双竹筷,灵活地翻动着炕上的豆腐。看着那金黄豆腐吸饱了炭火的热量变得圆鼓鼓的,旋即就咧开了嘴,即便坐在桌边的是陌生人,也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倾倒出天南海北的故事。豆腐烤得表皮酥脆,内里包裹着滚烫的豆香,那是边陲小城夕阳的独有味道。客人每夹走一个豆腐,店主人就在手边的旧敞口瓶盖里放下一粒干玉米,计算着生意,也在无意中默数着流年。山里的太阳早早躲到山后面去了,但仍把余晖洒落在世间,白日里炽烈的阳光早已浸透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因此走下山去的太阳留下的几点光芒也挥发得慢,把黄昏拖得很长。
走在路上舍友也和我谈起他家乡的烧烤,他说他们那边的烧烤店可能比这个校门口的小店环境还差些,他在店里从来不喜欢点肉菜,一份烤苕皮,一份烤韭菜,再加一个烤茄子就足够使人心满意足。其实我在烧豆腐摊上几乎也不点其他菜,只是一个个豆腐烤热得人后背冒汗的时候会点上一碗凉卷粉,一碗木瓜水,吃下去好似钢铁淬火一般酣畅淋漓为一顿美餐画下饱满的句号。烧烤本就应该这样,简约而美味,人类自学会用火那一刻便也学会了这一种烹饪手段,它代表着人类最古老的对美食的渴望。可惜这种烟熏火燎的风味和精致华美的都市夜晚似乎不太搭配。
我们一直在讨论这顿烧烤到底少了什么味道,一会儿觉得是孜然放得太多,一会儿觉得是肉质不好,想来想去似乎也没有答案。我想起以前在建水的烧烤摊上无需提前邀约,拿出手机发发消息就能组一顿畅快的饭局,而这庞大的城市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绷成了一根极细的线,好像轻吹一口气就会断裂,从此两个人便形同陌路。城市像一座轰鸣的石磨,将手牵着手的团体粉碎成一粒粒庸庸碌碌的微尘。在这个充满颗粒的世界里,华灯下的孤芳自赏胜过了炭炉前的快意恩仇。也许这里所缺乏的那种味道,不在味觉,而在心间。
夜渐渐深了,但远方的天际线上好像燃烧着一根永不熄灭的巨烛,让夜晚也不能黑的安宁。在这并不安静的夜里,大概也不会升起熟悉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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