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火车,坐在一个东北大哥对面。
好几个兄弟来找大哥唠嗑,不一会我居然被包围了。他们开玩笑打闹的动作有点大,虽然保持着“别碰银”,我还是被吓得躲开了,给他们留了一方天地,闪到了一对爷爷奶奶身边。
东北组合有位六十左右的大爷,像个老顽童,“哈哈哈”地跟年轻人闹着;他们开心得像一群孩子。
表面的恩爱
身旁的奶奶不停地低声呻吟,嗓子里咕噜咕噜,让人听了不那么舒服。我便侧身背对着她,倚在椅背上闭目,看起来不怎么礼貌地躲避声源。
直到老顽童噼里啪啦地朝我后面的包工头理论,火焰越来越大,我又躲到了对面爷爷身边。
老顽童很仗义,为伙伴们讨要应得的车费,好说歹说、据理力争,好不容易要回钱后就开心得带着大家分钱。
车厢里安静下来,奶奶的面容才进入我的视线。她的嘴唇上有一道道竖条的皱纹,像花园的栅栏;额头上的皱纹垂到眼尾,像鲶鱼一样。
奶奶轻声道,“唉,憋得我”,然后接二连三地打嗝,我一度怀疑是不是有心肺疾病。
爷爷给奶奶倒了水,切了半块苹果。奶奶吃了几口,“不吃了,你吃吧”,再三撒娇,爷爷吃光了,单身的我感觉吃了一碗狗粮。
心想,“这样恩爱,真好。无论老了身体怎样,也要坐慢悠悠的绿皮火车出行。”
所以,我打算偷拍老奶奶。
“你拍这老婆子干什么”,没错,我被爷爷发现了。我哈哈一笑,“爷爷,我给你俩照张相,爷爷,看这里”,“我这老婆老太有啥好拍的,哈哈哈”
直到……
“唉,我的儿”,奶奶望着窗外拿起小手帕擦眼泪;身边的爷爷眼里滚下一颗泪珠。
二十二岁的我呆若木鸡。
我打开书包,翻翻口袋,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挂在爷爷脸颊的那一颗泪,拍拍他的肩膀,嘴像被胶水粘住。
“我的…儿…,没…了…”,爷爷一字一顿地冲我解释着,他接过纸巾扭头向着窗外擦泪的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
为了缓解气氛,我断断续续开始搭话。问他们去哪,爷爷说家里在哪,离车站多远,问我的车程。
想到老人们提到孙子孙女都开心,我便问道您多大年纪了,孙女是不是跟我差不多。奶奶才兴致勃勃地讲她的大孙女学钢琴,艺术生,马上考高中。“只是我的小孙女才六岁…”,奶奶的笑又变成了悲伤。是的,我搞砸了。只能宽慰他们,六岁转眼就上小学了,长大了,寒暑假……
慢慢聊起来,奶奶就没那么叹气流泪了。他们陆陆续续给我讲,想坐高铁,那样快,可没坐过,搞不清地下通道、进站出站和C1B2,怕误了车迷了路。我安慰他们,火车直达不用倒车,慢慢地对身体也好……“可是我等的着急,我急的回不去”。
这个时候我想到了我的姥姥,我有没有带我姥姥坐坐动车,让她焦急的时候不这么无助。
给爷爷奶奶讲我一次次在南站兜圈子找公交车站的笑话,讲我闺蜜在南站迷路跳围栏的笑话,讲我今天早上是如何在火车站公交车站狂奔误了车差点丢了皮箱落了毕业证一堆糗事………好像他们笑一笑,注意力可以转移一丢丢。
奶奶还是不想吃东西,爷爷要给我拿苹果,我拿出软乎乎的奶饼干塞给他们,才算是吃了一点东西。后来把苹果塞进我的书包,“你拿去学校吃”。吃完冲着窗外叹气,“老了老了,儿孙没了…”
奶奶去厕所了,对面的内蒙大哥问爷爷,老太太是不是身体不大舒服。爷爷操着不熟练的普通话,“儿子…去世了”,双手做着骑摩托的样子,“骑摩托,飞了”。他尴尬地解释着奶奶的阵阵呻吟,以求理解。“她想哭,不敢哭,不能影响大家,但她憋了一口气,她憋得慌,要是哭出来就好了……”
夜色渐渐的落了下来,列车里因为售货员的推销热闹了起来。爷爷奶奶看着后面拔罐的赤膊小伙,给我讲真正的拔罐和他们家的一盒工具,奶奶饶有兴致说她的技术,爷爷却说她买了不用,奶奶傲娇地说我有用几次的。隔壁的大哥买了老花镜,内蒙大哥拿给奶奶,奶奶觉得晕,大哥夸奶奶视力好眼不花,奶奶哈哈哈笑了笑,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我快下车的时候,奶奶和爷爷轮流趴着休息,时不时看看老人机,“快了快了,还有5个钟头”。
他们晚上十一点下车,我决定教爷爷打开手电筒,他学会后说用了四年也没人教过,还说让我长大了好好孝顺父母。
爷爷的电话时不时响起,是家人问车况,我看到曾有22个未接的电话。
老顽童一行扛着行李,嘻嘻哈哈、热热闹闹地下车了。
我下车后再看照片,才看到表面的恩爱眼含泪水。
表面的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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