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说下班见的时候我并没有多少期待，我五点多就下班了，他的课要上到晚上八九点，哪里有时间见面。我也曾陪过二十出头的男孩子长大，知道他们总有很多一时兴起的宣告决心和一鼓作气，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然后低声下气道歉，再下决心作保证，如此循环往复。即使毛毛身上有超乎年龄的成熟，在这一点上也很难有所不同，正值年少轻狂，对天下尚有几分野心，又怎么会怀疑自己对一个女人足够好的决心。只是那一刻晨光正好，情丝缠绕，就算是配合演出也很容易入戏。看着毛毛在得到我的回应后冲我温柔一笑，我已经提前原谅了他晚上的不能赴约。
下午五点整，我正在忙着做当天的收尾工作，毛毛给我发了个大哭的表情，我微微一笑。
“我给老师请假没请下来，他说今天晚上的内容很关键，错过了后面的就听不懂了。”看我一直没有回复他的表情，毛毛在五分钟后发过来一段解释。我还是没有立马回复，下班前的时间很高效，我不能花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点开看这个消息只是验证一下我的猜测而已。
等我忙完一切伸个懒腰靠着椅背开始休息等下班，看毛毛的消息就成了一种放松方式。消息很多，占满了整个聊天界面，我懒得往上翻。这种时候消息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结局已定，其他的都是没有意义的浮云，所以只需要在数量上显示诚意即可。毛毛深谙此道，我也乐得配合：“刚才在忙没顾上看微信，你怎么一下子给我发这么多消息。”
“我怕你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前请过假很好请的啊，唉！”
“看在你发这么多条消息的份上，原谅你啦~”
“可我不能原谅自己，你把刚才那个红包收了，晚上吃点好的。”我往上翻了翻，果然有一个红包，封面是“对不起”三个字。我对红包向来来者不拒，几毛几块几十快的，都是心意的表达，我乐得接受，然后换个方式偿还——有来有往才有故事。但我没想到的是，毛毛的道歉红包居然是200元，这已经超出了正常人情往来的范畴，我当下就有点慌：“怎么这么多啊，早知道这么多我就不收了。”
“哪多了，这是今天打算请你吃饭的钱，承诺你的事没有做到，希望能稍稍弥补一下。”
我正想着怎么还回去，下班时间到了，大家欢天喜地关电脑打卡锁门下班，我自然也不能拖后腿，赶紧收拾收拾下班。一路上同事间的基本社交不可避免，所以一直到大家在路口互相道别各回各家，我才有空思考那200块钱的事情。刚好绿灯，我快步过了马路来到公交站牌，绕到背面避开人群开始翻着手机找毛毛的电话号，早上告别时毛毛拿我手机给他自己打了个电话，说互留个号码方便接头，现在正好派上用场。复制手机号到支付宝找到对应支付宝号，头像是毛毛本尊，名字末位也没错，支付宝转账不需要确认收款，完美。输入转账金额后我犹豫了一下，把200改成198，转了过去。
一通操作之后我给毛毛发了个消息：“哈哈，那也用不了这么多，我晚上就吃一包大豫竹两包小辣条刚刚好，剩下的还你支付宝了，别忘了下次请我吃大餐啊。”
毛毛没有回复我，应该是上课忙起来了。我坐公交车到小区门口的商店买了一包大豫竹，两包五毛钱的素牛肉，拍照给毛毛发了过去，也没有得到回应。
回到出租屋，我烧了一壶开水冲了菊花茶，看着《香水》消灭了我用毛毛的钱买的两元餐。《香水》这本书我看很久了，刚认识毛毛的时候就在看，到现在也还没看完，中间为了缓解它带来的巨大精神冲击，我还换了其他的书来读。虽然故事仍有悬念，结局尚不明朗，但我已经隐隐猜到，那些莫名其妙失踪了的妙龄少女，恐怕是被主人公用来制作香水了。跟着主人公用鼻子看世界，我仿佛也闻到了窗外大白杨叶脉里的汁液清香，它们一点点冲淡了近处的辣条味，将我带入奇幻的文字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将我换回现实世界。我住的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前苏联在洛援建的“苏式建筑群”里的房子，房门有两道，里面一道木门，外面一道镂空铁门，来访者敲门只能敲击铁门的栅栏，手疼不说，还没有多大声音，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听到的是第几声敲门声。
“是你吗？”我起身悄悄来到门口，给毛毛发了一条微信消息。得到肯定回复后，我打开了门。
我这个人不爱社交，尤其不爱线下社交，所以少有人知道我在这里住。毛毛经手过我的快递所以知道我的地址，之前他还叮嘱我把地址上的门牌号删掉来着，自己倒是照着地址寻上门来了。
毛毛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急匆匆吩咐我拿个锅，盛了他带来的东北大骨头。我看了下时间，才七点多。
“你不应该在上课吗？怎么来我这儿了。”
“我偷跑出来了，课让我哥们帮我录着，我晚上回去再学，嘿嘿。“
“来就来吧，还带一锅吃的。”
“那我也不知道你爱吃别的什么，这个我听你提过，想着你应该会喜欢。老板说这个汤很不错，吃完了可以下面条，你这儿有面吧？“
“嗯，有。”
“挂面还是方便面？”
“都有。”
“完美！那咱们开吃吧？”
“好……”
我跟在毛毛后面，看他找碗筷摆凳子，风风火火的，我一把手都帮不上。一直到坐下来吃上了他夹给我的大块肉丝，我还恍恍惚惚。我什么时候跟他提过东北大骨头呢？我们俩除了早上在公交车上我问他吃过早饭没，也没聊过关于吃的话题啊。
“这东北大骨头果然名不虚传，回头给你加到那个网站里。”毛毛一边大剌剌地啃骨头，一边乐呵呵地说。
我想起来了。毛毛给我做完网站说要再做一个交作业的时候我开玩笑说了一句“这不得多啃点东北大骨头补补”，说完我们就互道晚安了，那句话就消失在了我的记忆力。啊，这个宝藏男孩。我站起来从锅里捞了一大块肉放到毛毛的碗里，趁他没注意摸了一下他帅气的头发，开心地说：“多吃点，一会儿我来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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