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门棠
他走到那张同样冰凉的木椅子旁边,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下,递给我一只挂满钻石切面的玻璃酒杯。
“喝上一杯好吗?有些酒入口很苦,就像这个。”他举起手中的酒杯朝我示意,旋即又用另一只手在空中摆了摆,接着说道,“有些酒入口很甜。但你知道酒的味道到底差别在哪里吗?”
我坐在凳子上,没有吭声。这是一个根本就不需要回答的问题,每个人喝酒都有一套。
“只有醉酒后的回味才能品出酒的好坏。”他看着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过后笑了笑。他是一个善于控制对方情绪的人,一个笑容,一句沙哑而低沉的评判,就能让整个世界都放松心情。
但这只是微微一笑而已,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就回到刚才。
我将酒杯放下,撅了噘嘴,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他又给我倒上一杯。
“她是你的老母亲?”我望着墙上的油画打趣道。
“不,更希望她是我早逝的妻子。”他咽下一口烈酒,握杯子的食指不停地敲击着清脆的玻璃,他盯着窗帘上的某个地方。
“毛瑟死了。”我说。
“每个人都会死。你见过的所有人都可能是最后一面。”
“我急需一些要紧的东西。”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这里太热了。”他抬起眼睛,注意力回到我的身上,一丝锐利的锋芒顿时从他的眼睛里射了出来。
我和他离得太近了,我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墙壁上那位模样吓人的老妪,他们俩用相同的眼神吓唬我。
“我喜欢这里的天气。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栋苍蝇和蚊子为自己盖的小房子,等到走进来我就后悔了。兵王的宫殿不是这么好进的,我差点被一个彪形大汉按到水泥地底去。但我需要这样,来碰碰运气,或许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除了钱和信誉,什么都没有。能将这两件东西拼凑得很好的人不多,这是一件难做的事,我算是其中一个,还有瑞士银行的老派监理能做到。所以,没有你想要的证据,没有愿望和帮助你达成愿望的可能性,更没有同情心。你只是我的客户,我保管好你和毛瑟的钱和资产,我为你们保管的金柜,连我自己都妄想打开。一个金柜十万保护金,这笔费用不多也不少,你大概有意见?”
他将杯中的酒喝完,又续上了半杯。
这就是“少校”,长胡须修剪得非常整齐,着装呆笨,简单得一塌糊涂的表情如同坦克的履带一遍一遍地碾压你。
能从身上闻到古龙香水的味道,可那是一种假象。他不是为了取悦你,只是为了消除你在他身边留下的气味,你在他的眼里或许一文不值。
他是越战老兵,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战斗不下五十场,杀敌无数,身上留着的九个弹孔就像架在猫耳洞里九杆机枪,他的名和姓早就被道上的人给忘掉了,只剩下了他的军衔。
中国离上一场战争已经很久了,我无法想象那场战争给械斗双方带来的痛苦到底有多么短暂,却能给我们这群后辈以按捺不住的遐想,很长很长。
这会让你在他面前分清楚敬畏和恐惧之前,你就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
打过仗的人,有些说不清的味道,我有点被他“平头哥”一样的扮相迷住了。我支棱着脖子望着他,没有说话。
没有余地,没有价码可谈,除非你够精明,否则,多说一句话都会显得力不从心。你找不准从哪个地方下手才能刺中这个刚硬的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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