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想起小时候,父亲指着我问我母亲,“她怎么哭没声音了?”
母亲正在打着算盘,很吵,可我还是听清楚她说什么了。
“睡着了吧。”她说,“孩子都这样。”
再后来我长大些,我想以后我死去,亲人们也会用病痛来为我的悲哀寻找借口,就像母亲当初利用困意解释一样。
为什么我的孩子,我可以为他留存一片空白的孩子,也要离开我呢?是你的意思吗?孩子,你也觉得这样的世界不属于你吗?告诉母亲,谁给了你勇气去死?
在和我丈夫结婚之前,我一度想要信奉宗教。信仰之美如翻滚的乳汁让我看到人类生存的可能,无法获得他的爱,我便是一片突兀的河床。
我站在浴室里,觉得自己无比肮脏。从我的发间延续到我的脚趾,无一不渗透着疴臼。我敬佩我的丈夫,他的裸体真实而坦然。从我见到的第一眼,我无法挪移我的目光,也是从那时起,我再也无法完全相信他。
不过,我们也要离婚了。我们都在等待对方的改变。但孩子无法等了,医生也无法等,我们也束手无策。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躺在医生的怀里抽泣,我想蜷缩在他那颗跳动着的心脏上。他的手会拂过我的耳垂,并就在那,把我的肉体扔出窗外。我是有重量的存在,只不过学会了用飞的。
我可以颤抖地说:“我好伤心,我好伤心,我好伤心。”
9
孩子死掉之前,我总喜欢穿长裙。他会拽着一角和我撒娇,拜托我带他去买橡皮糖。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食的,对牙齿不好。我很少给他买,但我的丈夫倒是不在意这些。
“妈妈为什么不给我买,爸爸经常给我买的!”他常常这样说。
甜品店就开在去往母亲的咖啡店的路上。
天气正凉爽,我的孩子的笑,吹到我的每一处脸庞。太阳烘干了我的头发,我不知道变得更重了一些,还是更轻。我看向那家甜品店,准备买一些给医生,让他捎给我的孩子。
“好久没看到你和你儿子了呀?小家伙还好吗?”售货小姐甜美地微笑着,身体微微向前倾。
“还好。”我的右手开始抖起来,为了防止她发现我的异常,我抓糖果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那个....会不会太多了…?”她小声提醒着,“你们要举行聚会?”
“不会的...你去忙吧。”我又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记忆席卷而来,如鲠在喉。糖果五彩纷呈,仿佛提醒我是个有关人性的资深顾问,然而我根本无以复加。倏忽间,一股力量从下方传来。一个孩子拽着我的裙角,她的母亲怀着孕,艰难地要阻止她有些不礼貌的行为。
“阿姨你什么时候能买完呀?我等了好久了,我妈妈怀着弟弟,很累的。”她明显有些胆怯,却因为什么顽固地与我对视。
“你很喜欢吃这个?”
“嗯。”她猛地点点头,“我弟弟肯定也爱吃的!等他出生我就带他一起来买!”
我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说话。抬头看向她母亲,她母亲也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一些为难而欣慰的表情。
“我买完了,你来选吧。”我拎开那一大筐,不好意思把它们带回糖果堆。“多给你弟弟买一些。”
多给你弟弟买一些,趁着他还有可以吃糖的可能,趁着你还不必用半醒度过长生,多买些给他。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