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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我的九十年代

我的青春,我的九十年代

作者: 李二东 | 来源:发表于2017-01-19 20:26 被阅读0次

    如何准确地叙述二十多年前发生的故事是件很困难的事情。然而,记忆有时真的很奇妙,时间越久,有些东西反到感觉愈发理性、愈发清晰,会有一个个的影像出现在我的眼前,来了又走,随后又有其他的缓缓滑过来。

    多年以后,我尝试着还原当年所经历的一切。这故事也许是真的,也许不是。

    1

    那年我只有21岁,刚从某所师范学校毕业,被分类到远离城市的偏远乡镇一所初中学校做语文老师。

    学校在一座小山岗脚下,半环形的三排红砖房,操场边一个篮球架,篮筐的网支离破碎。全校两个校长,两个主任,六个班级,30多个老师,200多名学生。

    我们家在城里的老师都住宿。男老师共有八个,住在一个宿舍。女老师十个人,住在附近的宿舍。住宿的大多是没有结婚的男女青年。

    其余的十几个老师是当地人,都通勤回家。

    住宿的老师白天各自上自己的课,一日三餐吃住在一起。

    男宿舍中只有蔡老师结了婚,媳妇在城里做小学老师,有个十岁的儿子,到我们学校来过一次,胖胖的脸蛋儿,壮壮的小身板,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个儿比学生的书桌高出一点点。我们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小男孩。

    蔡老师一周回家一次,和媳妇团聚,回来时会带些用罐头瓶装的各种咸菜与大家共享。每次回来,他脸上的气色绝好,笑容都会挂上好几天。我们说是嫂子的雨露滋润的,他笑笑说,等你们结婚就啥都知道了。闭口不再谈自己的媳妇。只有到了晚上,灯一闭,他才开始给我们补上一堂生理卫生课。绘声绘色的描述,听得我们几个未婚青年血脉喷张,下面的小弟弟直直地翘了起来。

    蔡老师拿给我们看过全家福的照片,媳妇圆圆的脸,很清澈很单纯的眼睛,年龄看上去比他小好几岁,我们逼他承认是不是他的学生,问他如何骗到手的,这时他不做任何解释,忙岔开了话题。

    我们一直想亲眼看看蔡老师的媳妇。

    安老师和我一样刚从学校毕业,他的亲戚在省教委,大家都说他在这里呆不长,会第一个返回城里。他不高的个儿,脸白,尖下颏,三角眼,说话细声细气的,着急想要表达时有点结巴。他穿的是浅灰色的西服套装,高尔夫呢料做的,当年很流行。他回家带的是肉酱或是朝鲜咸菜。我们不好意思多尝,他就明晃晃地摆在窗台上,考验着我们的味觉神经的承受能力。

    大曹老师来这里好几年了,除了蔡老师就数他资历最老。处了几个对象,就因为工作调不到城里都黄了。他性格耿直,愤世嫉俗,想啥说啥,好打报不平。我们都叫他教育界的“黑旋风”。

    爹为我起名叫诸葛平。我这个人智力中等,学习做事平平搭搭,做人中庸,脾气好,与世无争。爹对自己的儿子看得这么准,所以我也认了,考师范、当老师、混口饭吃,自己养活自己。有人问起姓氏时,就自我圆场,说与诸葛孔明不是一家子。只怕辱没了先人。

    我们八个人住的是农村的大炕,红砖炕面,抹上泥,最上面铺炕席。由打更的老头儿负责烧炕。砖炕热得快,凉得也快。夏天还好,可到了冬天遇上零下三十几度的冷天,后半夜有时会被冻醒。我大睁着眼望着窗外偶尔闪闪的星星,就想:什么时候能调回城里不再挨冻呢?

    八个人睡觉的位置基本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老蔡在炕头儿,大曹第二个,依次往下排。我和小安同时报到,我俩抓阄儿,结果我抓了炕梢儿也就是最末的一个,挨墙边,是热量最后到达的地方。小安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这是天意,我无话可说。

    2

    农村的学生知识面太窄,数理化大多是强项,但语文、外语与城里学生比起来,相差太大,因为课外阅读有限,尤其是语文课,稍稍讲一点课外的知识相关的作家作品,学生就像听天书一样,瞪大了双眼,所以不敢扩展的太多,还是以考试的内容为主。看着一张张单纯而质朴的面孔和渴求知识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灵也被净化了,在心里说:可不要误人子弟呀。因此,我平时备课讲课还是很认真的。

    蔡老师教语文,是老师范学校的底子,古文功底很深。他说《红楼梦》自己读了五遍,《论语》、《唐诗》、《宋词》中的句子,常常是张口就来,在学校是公认的才子,在县里教育界也小有名气。毛笔字写得好,融欧柳于一体,兼具王羲之的狂草神韵,清秀而硬朗,自成一家。年年春节为学校、为老师、为村里的农民写对联就要写上十天八天的,他也乐此不疲。

    高兴的时候,他会给我们讲上一段。他常说一些惊世骇俗的话:曹雪芹如果活在今天,一定得诺贝尔文学奖。他是现实主义作家,但现代派中的意识流、魔幻现实主义、存在主义、黑色幽默等都可以从《红楼梦》中找到影子。中国作家从古到今写小说的,没有一个能超过曹雪芹,都是在向他学,贾平凹算是学得最好的了。看《红楼梦》,你可以从中学会写作、恋爱、外交的方法、技巧和手段,可以弄明白医学、心理学、管理学的知识内涵,可以学得到领导艺术的真谛。从人的本性来说,曹雪芹的时代和当代社会没什么大的区别,和智商出身无关,人类永远都会儿女情长,总会有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权力、利益、地位之争从来没有停止过。随后,他会背上一大段:开辟鸿蒙,谁为情种……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只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会停下手里的所有工作,静静地听。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苍凉而沙哑,仿佛从天上飘来的一样。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叙述中了,入定似的。他的眼睛望着某一个地方,嘴不停地说着。没有人知道他的大脑在想什么,或者他的思绪已经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想,他的媳妇是不是也就在这样类似的某一时刻,被他所感动?结果死心塌地跟了他,为他生孩子,为他固守清贫,为他守身如玉?假如我是女人的话,也会嫁给他吧,也许。

    3

    小安老师从报到的第一天就没有安下心来教一堂课。他教的是政治课,但他从不备课。听说课堂上,他几乎是照本宣科,理论观点列出来,再举几个例子,一堂课下来,学生只记住了他的例子。考试的时候,他给事先划好范围,所以学生成绩也大都及格了。真正分析解决问题的能力,什么也没学到。

    他的心不在这里。

    这里是偏远的农村,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早晚有一天他要离开的。

    家里正忙着给他找对象。据说看了几个,他都没相中,但仍然有人在给他介绍。人们说,女方家看中的主要是他的省里的亲戚关系。

    没有人知道他的亲戚是多大的官儿。他从来不说。

    最近,大家发现,小安有事没事的,总往女老师的宿舍跑。有时借口是找参考资料,有时说询问讲课的内容。他自己口中念念叨叨的说着,说的时候宿舍里总会有一两个人在。

    4

    住宿的女老师中,有两个结了婚。其余的都待嫁闺中。

    英语老师章婉婷长的最好看,是大家眼中的校花。她的美是一种真正的完美,浑身上下从脸到脚,没有人能说出缺点来。特别是那双眼睛看你的时候,真的可以说是让人神魂颠倒。就连蔡老师这么一本正经,而且人到中年的过来人都说,章婉婷上辈子一定是狐狸,她要是认真看一个男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做摄人魂魄了。

    大家打趣地问,就是说你被“摄”过了?

    他笑而不答,转身十分满足地走开了。

    很快事实证明,小安老师去女老师宿舍找的就是章婉婷。

    5

    学校所在的乡镇虽然远离城市,但并不缺少故事。

    一天,大曹兴冲冲地撞进备课室,大声说:特大新闻!特大新闻!什么事,别买关子,快说。有人抢白道。

    王家村的,爬灰的事儿,门打开的时候,俩人还在一起呢,发生的太突然了,两人分不开,抬着去的县医院。

    啥呀啥呀啥呀,怎么回事?谁能听明白?大家嚷道。

    蔡老师能给解释明白。大曹顾作神秘地说。

    《红楼梦》里的仆人焦大借酒劲儿骂道,荣国府没一个好东西,其中说到爬灰的爬灰,指的是老公公和儿媳妇。蔡老师平静地说。大曹你说的是真的?随即他问到。

    有人亲眼看见搁门板抬着,上面盖着大花被。说是儿子在外打工,一年回来两趟。这次是挣了钱,想给家人一个惊喜,没告诉一声就坐汽车回家,结果撞了个正着。大半夜的,两人干得正火热呢。儿子一见,立马晕了过去。是几个邻居帮着抬的。儿子他妈当时就喝农药了。这回可好,一下子抢救四口人。这头一回听说啊,真有分不开的事儿?蔡老师,你见多识广,你听说过吗?大曹说得是吐沫星儿翻飞,兴奋得喝了鸡血似的。

    我又不是学医的,没听说过。蔡老师眼皮也没抬。

    大家的话题就围绕着分不开的事展开丰富的联想,各抒己见。备课室里霎时间热闹非凡。

    农村条件有限,学校是按年级分的备课室,不管哪一学科,只要教的是一个年级,所有的老师都在一起备课,所以备课室里男女老少都有。

    大曹带来的话题让男老师们都很兴奋,年纪大点的女老师笑骂了几句:你们有点正经事儿啊,还有未婚青年呢。

    大家晕的素的话说起来无所顾忌,有的人趁这机会讲起了黄段子,听得几个年轻的女老师脸上泛起了红晕,有一个借故去了趟厕所,回来后继续坐在那里备课。

    过后我们几个男人都认为,女老师们是想听又不好意思听罢了。女人都这样。其实,我们几个人没有谁真正了解女人的心理。

    然而,那一天,备课室里充满了少有的欢快气氛,别人的故事给我们枯燥单调的生活中,平添了几分色彩。

    很久以后,据说:那一对母子没事,而被抬到医院的两个人,医生分别给打了针才分开的。老公公后来得病很快死了,儿媳妇离婚后去了外地,有见到的人说,那女人比原来更加妩媚动人了。

    6

    小安和章婉婷的事终于从地下走到了地面上。

    因为章婉婷的肚子大了。

    7

    章婉婷是邻近乡镇的人。自古美女出民间,西施是,杨玉环也是。章婉婷的父母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她母亲只能说像貌端庄,谈不到漂亮。都说山水孕育出了苏杭美女,可这里属内陆平原,小山岗不过二三十米高,充其量叫丘陵,一条小河从村边蜿蜒流过,最宽处也只有十几米,赶上雨水小的年份,只有一两米宽的水浅浅地流淌着。令人称奇的是,即使再干旱的年头,水也从来没有断流过。据此,人们说:山不在高,水不在深。看到章婉婷,就相信什么叫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了。

    她出落得如花似玉,聪明伶俐,是全村乃至全乡人的骄傲。考上了师范学校,她本想从此走出这穷乡僻壤之地,永不回来。然而命运多舛,正赶上那两年的毕业生按国家政策都是哪儿来回哪儿去,十几年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她又回到了出生的地方。

    刚工作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很消沉。她觉得自己的一生只能在这山沟里有始有终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新学年,学校分配来了有高干背景的男老师小安,这让她看到了希望。她的漂亮派上了用场,很快,小安就急着托人介绍要和她处对象。

    一切仿佛是上天的安排。

    第一次见面时,小安因为激动而结巴起来,章婉婷略一皱眉。这一细微的变化让小安捕捉到,他连忙解释说:是小时候当玩儿,学邻居一个结巴说话,结果有点走火入魔,变得自己有时说话也结巴了。现在只是偶尔激动的时候才有一点,是你太漂亮了,让我有点紧张,以后我会努力改好的。

    小安的一番话情真意切,这让章婉婷内心感到很舒服,觉得他对她很在意,很少有人对自己这么好。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里,她又深深地体会到他对她关心的无微不至,于是就想:人哪能一点毛病没有呢?他人看上去也算相貌堂堂,更何况他有当那么大官儿的亲戚呢。

    于是从心里往外接纳了他。

    两人的关系发展得很快。秋天杨树叶泛着金黄的时候两人开始处的对象,经过一个冬天的热恋,到第二年开春,章婉婷的肚子就大了。

    8

    这时,两人的态度产生了分歧:章婉婷急着要张罗结婚,可小安却死活不同意,说条件还不成熟,家里人还不知道,况且自己怎么能在这小山沟里成家呢?

    你拿我当什么人了?平白无故地让你搞大了肚子,不结婚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赶紧地,我要见你父母,把咱俩的事说明白。

    章婉婷一扫平日里的柔情似水,霎时间变成骂街的泼妇。她的眼里冒的是火。她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未来都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寄托在她和他的婚姻之上,如果情况有变那还了得?你让她怎么能不心急如火呢?

    小安此刻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冷静理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手搂着章婉婷的瘦削的肩,一边俯下头,柔声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两人走出了学校,走出了吵杂、喧嚣和充满好奇、艳羡等各种复杂情感的人们的视野。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老师们都摇着头,叹息不已。对他们俩的未来,几乎没有人看好。

    然而,处对象毕竟是两个当事人的事儿。第二天,章婉婷的脸上又恢复了原来的甜甜的笑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细心的女老师发现,她的左手中指多了一枚银戒指。这样的做法,在二十多年前可是十分罕见的。

    于是,善良的老师们都在心里默默地祈盼着: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9

    这天是星期一。从城里返回学校的不止蔡老师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是蔡老师的儿子,大家见过。那女人就应该是蔡老师的媳妇了。大家都睁大了眼睛,从头到脚地仔细看天仙一样的女人,恐怕露下任何一点细微的地方。

    女人所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成熟的美。三十几岁了,个子不高,体形依然苗条。腰细细的,走起路来,如临风杨柳、池中荷叶,天生的一种轻柔妩媚。黑黑的头发刚过肩,很随意地用一条丝绢扎在脑后,淡蓝色的。脸是窄小的瓜子型,皮肤白净细腻,竟然没有一点皱纹。一双丹凤眼亮亮的,我从没见过这般黑黑的眼睛,幽深地,流动着,一汪水似的,看不见底。她笑起来很美,就像熨过了看着她的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一样。

    娇小美丽的女人的到来,霎时间让这乡野山村学校变得鲜活起来。

    大家都围着身前身后,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每个人都想多看几眼,能近距离地接触她,甚至闻一闻她身上的味道。

    此时此刻,没有一个男人带有任何色情的想法。

    原来,女人所在的学校开运动会,她不是班主任,没有太多具体任务,就请假陪也放假的儿子来了,说要看这里的升旗仪式。也不知道蔡老师当她们是如何渲染的,她说,去北京旅游时在天安门都看过升旗,但儿子还是要来这个小山村,而且就为了看升旗,她说自己也顺便看看蔡老师的这些同事,还带了不少好吃的给大家。

    女人的话让大家很感动,我们都觉得蔡老师真幸福,找了这么美丽善良聪明大方的媳妇,都说这才叫郞才女貌、才子佳人。嫂子笑了笑,把话差了过去,从提兜里拿出了新鲜的水果和一些小吃,大家都说嫂子想得真周到,难怪每次从家回来蔡老师脸上都那么滋润,笑容总也会挂上好几天呢。以后找媳妇都找嫂子这样的。但恐怕天下只有嫂子一个这么好的女人啦,我们没这个福份了。

    女人和大家说着话儿,蔡老师在一旁只微笑着,又转身让儿子这个叫叔叔那个叫阿姨。

    我说,嫂子,你来的不是时候,我们学校都在早晨升旗,现在都开始上第一节课了。

    那还不好说,我和校长商量一下,为嫂子破例再升一次旗不就得了。大曹大声地喊道。

    大家都说好。

    这样不好吧。女人忙摆手,别影响学校正常的教学。

    你不用管了,让大曹老师去做工作。旁边的人们七嘴八舌地随声附和着。

    对,让曹老师去,他有力度。嫂子,你不知道,校长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况且咱这要求也不算过份,就为嫂子破一次例吧。曹老师,我们相信你能说动校长。

    众人的话音未落,大曹早已打开宿舍的门,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他兴冲冲地回来,进屋就喊:成了。校长同意,下午第一节课前,为嫂子再举行一次升旗仪式。

    屋子里一片欢呼声。

    女人的脸上现出快乐的红晕。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她连连地表示感谢,觉得很意外,也很兴奋。

    快去谢谢叔叔。她拍了拍身边的儿子。

    小男孩走到大曹面前,拉着他的手,大曹一把抱了起来,男孩在大曹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好,大侄子,下午你看看我们的升旗仪式,比不比你们学校的壮观。

    中午改在就近的一间教室吃的饭。住宿的女老师也都挤了过来,二十多人,在哪个宿舍都放不下,也没那么多桌椅。大家都把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拿了出来。过年似的,大家都很兴奋。

    聚餐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午上课铃响。

    10

    校长五十多岁,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他当年学师范毕业后,自己要求回到家乡,报答家乡人民对他的养育之恩,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从普通老师直到当上中学校长。伴随着岁月的流逝,皱纹布满了他日渐苍老的额头和眼角,青丝早已变成了满头的白发,但他的腰杆还是那么直,走起路来稳健硬朗,一步一个脚印。做事也一样,敢于抗上,认准了理儿,教育局长他也敢顶撞,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家乡没换地方,也没再提拔。给他输送的老师有上县里任教的,有的改行当了机关领导;考出去的学生遍布许多大城市,当官的经商的都有,他还守在这山村学校。他也想开了,这辈子就在这穷山沟里,不走了。

    大曹老师向老校长一说明情况,他当即就同意了。他说,能安心在咱这穷山沟里当老师本来就不容易,蔡老师的家属第一次来,提这点要求是咱们学校的光荣,说明别人没有小瞧咱这普通的山村学校,咱们也展示一下特色和风采。

    老校长亲自主持了建校以来破天荒第一次的下午升旗仪式。

    学校的教职工都出来站在国旗下。全校学生列队,面对着国旗,整齐地站满了操场。广播喇叭响起了雄壮的国歌的旋律,每个人都在努力地唱着: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老校长神情庄重。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从未有过的神圣的表情。国歌声在这小山村上空回荡着。

    我瞥见左边的蔡老师的媳妇抬手去擦了眼睛。

    在辽阔祖国大地上一所不知名的山村学校,此刻,我们的心彼此凝聚在一起。

    11

    蔡老师媳妇的到来所引起的轰动,在学校久久流传。人们记住了这个美丽善良的女人。

    12

    临近学期末的时候,小安老师的工作调走了。

    办理工作关系时,是小安的母亲来的。等章婉婷知道消息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办理结束了。

    小安再也没有露面。

    小安的母亲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关于章婉婷的任何话。

    据说,小安的工作被调到省里的某所学校。老校长只代表学校,负责出示调出单位的证明,至于调到哪儿,他也不知道。

    章婉婷去县里找了几次,小安连同他的父母谁也没见着。

    小安和他的家人,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

    章婉婷疯了。

    她动不动就会解开上衣扣儿,拉着任何一个男老师的手贴近自己的前胸,说,你摸摸,这里又白又大还软乎乎的,你一定会喜欢的。当初小安最喜欢摸我这里了,他说他永远摸不够。

    她不再梳头,呆滞的双眼会死死地盯着男老师,甚至是剪着短发的男学生。

    没有人敢靠近她。

    她的父母把她接回了家,不久,又送到了精神病院去治疗。

    13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是“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的时代的延续,校园里经常会飘荡着“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只要你愿意,让梦划进你的心海”的旋律。

    你可以远离大都市的喧嚣。但没有谁可以远离这个世界。

    在这个山村学校里,我和我的同事们默默地耕耘。我们的青春在这里静悄悄地流淌,就像村前的那条弯弯的小河,没有波澜起伏汹涌澎湃,但也从来没有断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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