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只解析晏几道的一首词,请和我一起欣赏。
鹧鸪天(选一)
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
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
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玉箫:此指一歌女。碧云天:天上神仙居住处。楚宫:楚王之宫殿,此暗用楚王与巫山神女的典故。惯得:纵容。拘检:拘束。谢桥:唐宰相李德裕的侍妾谢秋娘是当时著名的歌妓,后世因以“谢娘”泛指歌妓,以“谢家”泛指歌儿舞女的居处,“谢桥”代指通往烟花巷陌的路。
词意:
酒宴歌席间第一次见到玉箫。华灯璀璨中,她清歌一曲,实在动人妖娆。情愿歌中醉倒而毫无怨恨,宴毕一路陶醉归来,酒意未消。
四周寂静,春夜漫长,迟迟不见东方破晓。仰望暗蓝色的苍穹,与楚王宫一样天远路遥。还是做个梦吧,这样我就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踏杨花,过谢桥,一路追寻我朝思暮想的玉箫。
词写作者对邂逅于筵席的一位美丽歌女的追思之情。
这位歌女不但歌喉婉转美妙,而且姿容华艳,让词人一下为之迷醉倾倒。可惜良辰苦短,他空有一腔思念,久久无法释怀却无缘再次相聚,于是只好借助于没有束缚的梦境来寄托自己深切的怀思。
有关巫山云雨的典故,之前已多次提过。但“玉箫”却有别于“小玉”“双成”这类泛泛的代称,实在可说是中国古典文学中集浪漫、凄美于一体的爱情符号或文学语码。为了更好地理解上述这首作品,有必要在此多费一点笔墨。
要说玉箫,必先提唐朝名臣韦皋,就是那个文武双全、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时一手将蜀中四大才女之一的薛涛捧上天的人。
据传,他年轻时曾游历江夏,住在姜郡守家教书。姜家有一丫环,名玉箫,年方十岁,也常来服侍韦皋。后姜使君外出求官,韦皋便离开姜家暂时栖身于一座寺庙。然而,小玉箫还是一如既往去寺庙探望、照顾韦皋,终于,两人日久生情。没曾想,韦皋家人此时来信催促他返乡省亲。依依惜别之际,韦皋承诺,少则五年多则七载,他一定回来接走玉箫。临走前,韦皋还特意留下一枚玉指环和一首诗作为信物。
五年悄然而过,玉箫没见韦皋的踪影,相思成疾的她总独自一人去鹦鹉洲默默祈祷,守候期待着情郎的突然出现。
然而又两年过去了,韦皋还是没回来。到了第八年的春天,玉箫绝望了,竟绝食而死。
姜家心存怜悯,厚葬了玉箫,并把那枚玉指环戴在了玉箫的中指上。
多少年后,韦皋奉命入川,坐镇蜀州,才探知玉箫为他殉情的故事。自责悔恨之余,他开始日复一日地抄写佛经、修建佛像,希冀偿还情债,安抚良心。此举最终感动了一位方士,他有感于前者的真情实意,施法术让韦皋见到了玉箫的魂魄。
玉箫见到曾经的恋人,惊喜交加,激动地说:多亏你的礼佛之力,让我们有缘再见。我马上就托生人家,十三年后一定再到你身边,做你的侍妾。
韦皋在蜀州为官长达二十多年。
一天,有人送来一歌姬,模样与当年的玉箫一样,且同名,更巧合的是,她的中指隐隐有个凸起的环形,仔细一瞧,正是那个玉指环的形状。
..... ......
一旦了解了玉箫的全部传奇,再来解析这首作品,无疑就更从容也更能接近小晏的灵魂了。
确实,晏几道在士大夫阶层那从来找不到真正的知音,所以他才会将一切寄托和思念全部放在“玉箫”身上,且乐此不疲。
离散,回忆,而回忆几乎总落脚到曾经那次美丽的遇见。然后是对重逢的期待,可山长水阔,人若浮萍,要几度轮回才能谋得一次重聚?
既然希望渺茫,那么就让现实的束缚让位给梦魂的自在吧。梦中可以畅行无阻无挂无碍,能够行过谢桥,径入楚宫,再次与玉箫相会了。
小词写的情意绵绵,摇曳多姿,尤其结拍两句语出新奇,显得意趣幽眇,别具特色。难怪与小晏同时代“二程”之一的程颐、一位迂腐刻板的道学家,在闻诵最后两句时也不由大笑着说:“鬼语也!”
可见真正的杰作总能打动人心,引起大家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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