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我把魂丢了〡连载第26章:猫鼠游戏

                    第二部     刘子铭  ( 之二 )

刘子铭在东莞黄朗镇开摩的，主要活动地点在富华路一带。之前他在里面的一家工厂上过二年班，对附近的道路比较熟悉，这样万一交警来追时方便跑，客人要去哪也不至于不知道路，以前的同事还能照顾些生意。在这条街上载客的摩托仔，多是湖南、四川人，尤以他们老家芷江、麻阳两县的为多。大家操着同样的乡音，没有客人的时候一起抽根烟聊聊家乡的旧事，本地的见闻，用家乡话互相骂几句咸话，倒也乐在其中。

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因为警察随时可能会来，一旦被抓住，那就得找中间人去取车。他们这些摩托仔买的多是二手的雅马哈125，市场价在三千元左右，而到警察那里取车的价格是两千元，而且不开收据，天知道派出所和中间人从中捞取了多少好处。那个取车的价格也定得很有诀窍，让你肉痛，但又不得不去取，因为重新买一辆要多花一千元左右。

如果不被抓住，一个月跑得好的话可以赚到四千到五千元，而在工厂打工加上加班也只有一千五百元左右。所以虽然要冒不小的风险，但为了尽快赚到钱回家盖房，刘子铭仍义无反顾的走上了这条路。女儿已经上高中了，学费开支不小，将来要上大学更是一大笔花费。好在女儿成绩不错，即使是在县一中这样云集了全县高才生的重点中学，也排在中间靠前的位置。按县一中往年的高考成绩，考个重点大学不是问题，再加上女儿长得漂亮，将来找个条件好的人家嫁了，那自己就能安享晚年了。

每天天刚亮，刘子铭就骑着摩托车在路口等客，而晚上要守到十二点甚至更晚。东莞四季气温都很高，到了晚上在海风吹拂下则凉风扑面，清爽惬意，所以晚上夜生活很丰富，一、两点街上还人流如织，而且晚上出来玩的人似乎更有钱出手更阔绰，加上晚上公交车下班了，坐车的人反而多过白天。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三点温度最高，在外面拉客最难熬，而且这时候出来办事坐车的也少。所以，他一般利用这段时间在宿舍睡觉。他和同乡一起在附近的农民房租了个小套房，自己开伙做饭。

最怕警察来查车。说警察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警察，叫联防队员。这些联防队员都是村里的年轻人，他们查车罚的款，一半上交所里，一半给他们发工资。所以他们的收入与查车的多少直接挂钩。但他们也知道不能抓得太狠，抓太狠就没人干这行，那他们也就失去了收入的来源，而且他们本地人家里都有钱，也不缺钱花。他们来干联防，一方面是家里给他们一个事情做，免得学坏，另一方面也是想以后有机会转正，虽然这个希望很渺茫。

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更多的是觉得好玩、刺激，像玩猫抓老鼠游戏。联防队员骑的是250的进口摩托车，载客的摩托仔骑的基本上是100-125的国产摩托车，比联防队员骑的车动力小了一半不止，车况也无法比。所以在速度上，联防队员的车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摩托仔没客人时，一般都在路口等，一字排开，十几辆甚至更多，这时候是联防队员最喜欢出现的时候。十几辆甚至几十辆摩托车狼狈逃窜，几辆250赛车在后面飞速追逐，就像非洲大草原上狮子追捕羚羊。抓到跑得最慢的那头羚羊，将它撕碎残食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过瘾，有一种残暴的美学意境。

摩托仔们似乎与联防队员形成了一种默契：隔三岔五的让他们抓住一个，罚两千，相当于给联防队送的份子钱。至于谁被抓，那就全看各人的反应和运气。

联防队员一般多在上午十到十一点，下午三到五点这两个时段出没。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闲聊得差不多了，就出来松动下筋骨。虽然知道这个时间联防队员出来得多，但是这个时间客人也最多，工厂的人外出，外面的人来厂里，多数都在这个时段。所以尽管有被联防抓住的危险，但摩托仔们仍然在各个路口等客，毕竟联防队员也不是天天来，一周就来个三天左右。

下午五点多到六点多，客人最少也最安全，是一天最轻松的时候。办事的回去了，下班的还在吃饭，治安队也下班了，摩托仔们把车架起来，坐在后座上悠闲的抽根烟，甚至三、五个人一起玩几把斗地主。但在上下午两个危险时段，他们都紧张的保持着驾驶姿势，一些人甚至都不熄火。他们的摩托车基本都是电启动，一打开开关就能点着火。有些人开始贪便宜，买的是手启动的车，等你启动时，联防队员已将你团团围住，你成了瓮中之鳖。逃联防这事，不是看谁跑得比联防队员快，而是看谁跑得比同伴快。真正的跑，也就不到一公里，后面跑得慢的被联防抓住一个两个，他们就不再追，前面的人也就安全了，回到原处继续载客。和动物世界中非洲狮子捕食羚羊非常相似。

白天，在路中，所有人都保持着高度警惕。联防队员并不一定从哪一边来，东边可能，西边也可能，两边的人各自望着自己一边的路口。一般能看到联防队员的距离是二百米左右，而联防队员的车从进入你视线，到飞驶至你面前，大约是十秒钟。在这十秒钟的时间里，你要完成反应、点火、起动、加速的过程。当然，更重要的是你的这个过程要在十到二十个同伴中，不要落在后三位，否则你就可能大难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