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痛

不痛 “我不痛！我不痛！”

表哥比我大三岁，是舅舅唯一的儿子，在表哥还小的时候，舅舅就离婚了，因此，表哥从小便跟着外公外婆在大山里长大。

偏僻的山坳里没有电视，没有手机，也没有小卖部，爸妈为了让我能多吃饭，特地在每年暑假把我扔在外婆家里去“戒毒”。但对此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抵触过着件事，而且在我的记忆里我每次去外婆家也都是兴高采烈、活蹦乱跳的。

山里同龄人少，表哥是我唯一的伴儿。因为常常是形影不离、紧紧相随，所以总会被我那还未出嫁的小姨夸张的对着身边的人说:“你看他们俩，简直就是恨不得变成一个人才肯知足。”直到现在，都已成为了两个孩子妈的小姨也常会在我们兄弟俩面前念叨起这一句话。每每听到小姨说这句话，我和表哥总会相视大笑，为我们的“兄弟情”欢呼、雀跃，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让所有大人们看着羡慕。

对于我这个来自大乡村的外甥，外公外婆怕委屈了我，有任何好东西首先都是来“孝敬”我这个“外甥皇帝”，然后在就是我表哥。但表哥从来不会计较这些，在我的面前，表哥做足了当哥哥的榜样，对我非常的照顾，在任何事情面前，他也总是表现得比我沉稳，冷静，甚至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才更像一个大人。

“来来来！我帮你烤这根玉米。”

“好啊！好啊！”我在一旁看着。

山里除了表哥外，最让我留恋的就是表哥带着我常玩常做的一些事儿。现在每次过年表哥从外地回来的时候，我和表哥躺在床上总喜欢怀念小时候在山里的日子，什么翻石头抓螃蟹啦，在寒冷的溪水里互泼啦，又或者上山装机关抓野兔啦等等，说着说着，我和表哥总会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下雨天待在家里也常会有无聊的时候，我和表哥就常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坐在床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这时，我和表哥总会纠结这样一问题。

“无聊是什么意思？”“无意义啊！”

“无意义又是什么意思？”“无聊呗！”

一问一答，如此的反复，可能是觉得一直这样反复着这个问题很傻吧，所以问着问着，也常会莫名其妙的就呵呵呵的傻笑起来。

那时候这些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简简单单，甚至有些傻逼的日子，现在回忆起来真的会让人上瘾。只可惜，现在外婆家哪儿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连一个让我触景生情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每次去外婆家，听着外婆说起我小时间和表哥一起闹腾的日子，我总会有一抹物非人非的惋惜与失落。

记得表哥在我面前的形象，一直都是很坚强的，但在小时候的我，我总会把表哥的坚强当做是怕在我面前挂不住面子，失了哥哥身份的逞强，但是现在想起来，那确确实实是很需要勇气和毅力的坚强。

在大山里，没有什么好吃的零食，唯一可以解馋的就是一些土特产茄子干，硬硬的咸咸的辣辣的，还有大蒜生姜，那香味儿，那嚼劲，别提多诱人，更何况这是唯一的休闲零食。因为外婆做的茄子干不会很多，所以更加的稀缺珍贵，因此，每次外婆拿给我们的都会很少，完全不能满足我们的味蕾。所以我们只要一嘴馋，就会打茄子干的主意，外婆也料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一早就会有所防备。可怕的是，外婆对于表哥永远都是防不胜防，每次发现表哥偷到了茄子干总会说:“这兔崽子，找吃的就这么在行，又没别样好的。”事后没多久，表哥就会把我拉进房间里，关上门，一起吧唧吧唧的吃起来。

我问表哥：“表哥，你是怎么找到茄子干的啊？”

“这有什么，你外婆她就只会把吃的藏在那么几个地方，笨的很，都不知道玩点新花样。”

“表哥，你以后不做小偷可惜了。”表哥翻了个白眼，一脸严肃的说：“去你的，我偷来是给谁吃啊！还不是给你！”

“……”

后来表哥越来越胆大，我放哨，表哥偷钱跑到了五里路外邻村小卖部去买零食了，被外公知道后，瞬间火冒三丈，抽起鞭子一顿毒打，我听着鞭子抽在身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和表哥撕心裂肺的哭声，看着表哥在外公手底挣扎反抗的样子，我心里很难受很煎熬很想哭，作为从犯，还有的就是不安，但这一切的教训全都被表哥扛了下来，心中别是一番滋味。表哥是个倔脾气，在外公教训他问他痛不痛时，表哥还边哭边大声的冲着外公喊着:

“我不痛！我不痛！呜呜呜……”

但结果往往都是因为表哥的“倔”而多挨外公的打，事情的最后都是因为外婆心疼这么没了妈的唯一一个孙子，上前阻止了外公才慢慢平息下来。

若干年后，表哥因为成绩不好，没考上重点高中，在家里混了一年后就独自一人跑到了外头去打工闯荡。

两年后，我中考很顺利的考进一所大专师范学校，拿到了我们学校那一届珍贵的两个师范定向生名额之一，在四五年后做一名乡村教师。

也从此，每年暑假，我不在会去外婆家“戒毒”，也不会在有玩翻石头抓螃蟹、溪水里互泼又或者上山装机关抓野兔的机会，更加少能和表哥循环起那一个“无聊是什么意思？”的傻问题，也不会再看到表哥独自扛下一切罪过替我独当一面的样子了。

表哥外出工作后，变得很励志，常会在朋友圈里发一些很励志的文章或者名人名言，我想这都是因为表哥确确实实成为了一个大人，懂得了生活的艰苦，担子的沉重，需要不断的激励自己，努力再努力。

想到每次过年回来的时候，表哥都喜欢发出这样一句感叹:“那些日子可真美好，就他妈的苦了点。”

我也总喜欢笑着回应说:“是啊，就是苦了点，但还是蛮有趣的，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回忆。”

仿佛人们总是喜欢怀念过去，喜欢回忆，我也是如此，毕竟有句话说的好，只有等到人们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我想，怀念和回忆应该就是我们为了珍惜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没有过去，哪有未来，我和表哥走的路不一样，但却是一样的漫长，而且我相信，各自的影子也总会一直相伴着对方。想着想着，耳边突然又响起了小姨的那句话:

“你看他们俩，简直就是恨不得变成一个人才肯知足。”

听完，我又笑了，想必表哥，他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