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城市里欢笑声就从来没停过。
不远处的游乐场里有着旋转木马，那吱呀呀的齿距转动声被孩童的笑声掩盖。
当夜色再一次笼罩下来，我只能听清外面争吵声。
我依着门，那薄薄的一层木根本什么也拦不住。
拦不住父母的吵架，也拦不住柜子里那只怪物。
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我几乎快要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了。
那只怪物马上就要出来，我可以感觉得到，它在向我逼近。
房间里一片漆黑，我根本看不见它在那里。
我应该怎么办？
逃吗？
还是，躲在那里？
我可以听清自己的心跳，我知道我的心脏越跳越快，我开始有点担心自己会猝死，毕竟这根本不符合我的认知。
手指有些冰凉，我一点一点的向上摸索，靠着门，摸索着记忆里的地方，我右手的食指终于触碰到一个开关。
“啪嗒。”
白色的灯光照亮了房间，我大口的喘着气，眼睛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墙角，没有？
衣柜，没有？
床底，没有？
“咕噜！”
吐下刚才由于恐惧分泌出来的口水，我用着颤抖的双腿走向柜子。
那里是我唯一想到怪物可以藏身的地方了。
一步，两步……
当我与柜子只有一拳的距离的时候，我发现我的两只手沾满了冷汗，把双手搭在柜子的把手上。
心里一横，双手用力，在拉开柜门的同时，我闭上了眼睛。
可是，除了我打开柜门产生的风，以及淡淡的樟脑球气味，我并没有感觉到怪物的存在。
我试着把眼睛眯成缝，微微的看着柜子里面，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那只怪物一定是跑了！
一股凉风吹过我的脑门，我能听见那咯吱咯吱的笑声。
“啊～～～～～”
2
我终于忍受不住，大声的喊了出来。
伴随着我的喊叫声的还有一声雷鸣，当淡蓝色的雷光褪去。我可以透过窗子看见乌云笼罩着夜空，让人看不到一点光芒。
“哐铛！”
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了，我的父亲走了进来。
他皱着眉头，脸色微红，身上带着一股酒气。
“罗伟，你在干什么？”
虎背熊腰的父亲让我的房间显得狭小，他迈开步子，让地板都颤抖了几下。
站在柜子前面，我有点犹豫要不要说出来，神色有些闪烁，不敢去看父亲。
“罗伟！？老子不记得老子什么时候教过你撒谎？有什么事情就给老子说，别在那里支支吾吾的，像个娘们似的！”
瞪圆了自己的眼睛，父亲一巴掌打到我的脸上。
瞬间，火辣辣的感觉充斥在我左半边脸上，我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我有点庆幸我的手出了很多汗，以至于我的手现在凉的要命，这让我的脸舒服了不少。
可是我现在找不到那只怪物，如果我说了实话，父亲也不一定相信。
但父亲又不允许我说谎话，我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爸，我，我房间里，有一只怪物。”
“怪物？这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鸡巴怪物？你他妈和老子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你倒是告诉我？来，那个煞笔怪物在哪了？”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亢。
吐沫横飞，暴躁如雷，这些必须来形容我现在的父亲真是在合适不过了。
“可是，那个，怪物，之前。”
“够了！”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屋子狭小到无论他怎么移动，所有东西都几乎是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别他妈再说那些胡话，你都几岁了？”
他气喘吁吁的问，眼睛瞪得如同牛眼一样。
“十二。”
抿着嘴巴，我干裂的嘴唇间蹦出一个数字。
“啪！”
又是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那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疼痛让我的牙齿发酸。
“够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的母亲气冲冲的走了过来，我可以清楚的看见她脸和手臂上的红印。
她扯住了父亲的手，想要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以防止父亲再次打我。
“一回来你就耍酒疯？半个月不回来？回来一次就打孩子！”
母亲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可是父亲缺不为所动。
父亲的两只手都被母亲抱住，父亲想要用手肘撑开母亲的手臂，可第一下就失败了。
这让它极为恼火，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同时身体不断的扭动。
母亲被他架在后背上甩来甩去，她的手臂变得酸疼，开始坚持不住。
瘦小的女人上哪里打的过一个壮实的男人？
母亲最后还是被摔了出去，身体重重的和桌子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痛苦的表情几乎是在瞬间就爬上了她的脸。
“老子教育儿子，哪有你们女人插手的地方？妈的，真是麻烦。”
拍了拍手，父亲脸色阴沉，吐了口吐沫。
我害怕极了，身体不听使唤，双腿开始颤抖，我能感觉到一股尿意。
父亲每向前一步，都给我极大的压力。
“跪下，说，自己错在哪里了？”
我不想跪，我没有说谎，这里有一个怪物，我还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
“我……没说谎。”
“你他妈和老子说这里有怪物？”
瞪大了自己的双眼，沉重的呼吸声让空气越发压抑。
“你有什么脾气冲我来，干嘛要打儿子啊？”
嘶哑的声音从父亲背后传来，我看到母亲已经站起来。
“都他妈说了，老子的儿子，不能是个说谎话的孬种，你上一边呆着去，再来连你一起打。”
“说谎？我儿子说什么慌了，就算说谎，你也不能打儿子啊？”
“你在这里和我吵架，还不如问问你儿子在那里扯什么王八犊子。”
父亲把桌子拍的啪啪直响，两个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我趁机跑到床上，缩到墙角，把被子裹在身上，从唯一的缝隙中，看着两个人争吵的影子映到墙上。
3
“咔嚓！”
我砸碎了自己的储钱罐，里面的钢镚散落一地。
小心翼翼的把每一枚硬币查点清楚，再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一共是八块三毛钱。
深吸了一口气，我一路小跑，跑出了家门。
当我出来的那一刹那，洁白的云朵瞬间塞满了我的心房。
我开始沿着马路跳跃，每一步都恰好踩在自己喜欢的砖块上。
当路过一家超市的时候，我终于想起来自己打算干什么。
迈开步子，我走进了超市里面。我打算买一把刀，用来对付那个怪物，这样子自己也会安心下来。
一开始有一个导购阿姨还在询问我买什么，刀我很快就跑掉了，然后开始寻找自己的目标。
没多久，我就发现刀具被摆放到货架的最深处，就好像是害怕孩子用来玩耍一样。
我一开始想要买一把水果刀，可是我发现我的钱远远不够。
最便宜的水果刀也要十二三块，我只有八块钱，也就意味着我可以选择得其实很少。
等我找到我能买起的小刀的时候，这种刀展开只有我的手掌大小，叠起来也就七八厘米。
拿起来装有小刀的塑料盒，上面的纸贴写着数字六。
六块吗？
握着自己口袋里零零落落的钢镚，我向着收银台走去。
当收银台终于排到我的时候，那个姐姐好奇的看了我一眼，却也没多问。
我把十二个黄色的金属铁片放在她面前时，她好奇的眼光终于变成了惊愕。
“小弟弟，是谁让你来买这个的？”
她的笑容尽可能显得和蔼，想要阻止我买刀。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如果我说有怪物的话，她也不会相信，那样子就好像是在说谎一样。
可是，我又不想真的说谎，那样子就真的成为了撒谎的孩子。
“唔～我……我的房间里，有一个，怪物，我想要用它保护自己。”
收银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求助的眼光望去，也只能看见长龙般的队伍。
“小弟弟，这样吧，你等一下，我和你的父母沟通一下好不好？一会我们给你父母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不要，不要。”
我害怕极了，如果父亲来的话，一定会打我的。
不自主的后退了两步，我咬着嘴唇，一下子冲了上去，夺下来收银员手里的刀，丢下那十二个硬币。
快速的迈动着双腿，时不时的向后看去，我发现那个姐姐并没有追过来。
我开始减缓我的速度，感受着风在自己身边流淌，带着花朵的芬芳，宛如置身在爱丽丝梦游仙境中。
很可惜，这段路并没有想象中的长。
我很快的来到了家门口，带着锈迹的单元门基本看不出原本的白色，而是一种棕红色代替了原本的颜色。
我握紧了手里的小刀，咬着嘴唇。
阴冷潮湿的空气从楼道里吹出来，我咽下去自己的口水，我好像可以感觉到那个怪物在楼道的拐角处等着我。
我的右手紧握着口袋里的小刀，左臂抬起来，拳头攥的死死地，小臂护住自己的头。
试探的迈出了一步，我距离阴影处进了一步。
我睁大了眼睛，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仅仅是一片影子。
长舒了一口气，我快速的跑上楼去，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门。
没有理会母亲的说教，我回到屋子里，把剩余的硬币放回去，然后把小刀藏在床头。
“砰！砰！砰！”
手掌用力接触木头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我扬起来被子，把自己裹住，依着枕头，握着刀。
那个怪物想出来，它在柜子里！
急促的心跳声从我的胸腔里传了出来，我悄悄睁开眼睛，从被子的缝隙间望了出去。
“哈哈！”
一只眼睛突然出现在那里，就和我的眼睛对视。
“啊～～～～！！！”
我吓坏了，身体一抖，握着刀就挥了出去，刀都没有掰开刃，就投掷了出去。
刀并没有触碰到什么东西，从空气中划过，最后撞到墙上，发出了哐当的声音。
那个怪物，好像和我，长的一样？
当我看见那个怪物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那个怪物的眼睛和我一样是黑色瞳孔，有着差不多的身高，如果我不知道那是怪物，我甚至会以为那是另一个自己。
眼珠咕噜咕噜的转了两圈，发现那个怪物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舒了一口气，过去把刀捡起来，然后防备着那个怪物。
4
父亲再一次回来了。
天空阴的不行，雨后的空气很是潮湿，潮湿的让人难受。
争吵声再一次响了起来，那是我隔着木板都能听清的音量。
“你回来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喝喝喝，就知道喝，怎么不喝死你呢？”
“老子喝酒还用你管？滚一边去，男人出去喝酒，哪有你们这帮老娘们插手的地方？”
“……”
我能听清每一句话，每一句争吵，每一句带着怒火的嘶吼。
推开门，我看见两个宛若恶魔的影子在洁白的墙壁上跳跃。
他们两个仿佛在跳一只华尔兹，争吵声、嘶吼声、辱骂声……在半空中交织出一首圆舞曲，那简洁明了的四四拍让人产生发自内心的愉悦。
我站在客厅门口，母亲最先发现了我。
“儿子，回去呆着，这里不用你掺乎。”
“可是，妈妈，我的房间里，有一个怪物。”
我抬起手臂，食指冲着我的房间，其他手指握紧。
“怪物？你他妈还和老子撒谎？老子倒是要看看，那里有什么怪物？老子要是找不到，老子打死你！”
手臂一挥，父亲直接把母亲甩了出去，三两步就走到我的房间门口，开始寻找那只怪物。
他一遍翻着屋子，一边嘴里嘀咕着“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怪物！”。
柜子！它一定在柜子里。
我能感受得到，那个怪物，就在柜子里。
跑！赶紧跑，我一刻都不想多待，只想逃离这里。
父亲最后还是看向了柜子，他扭过头来，对着我恶狠狠的说。
“如果老子在这里还没有找到你嘴里的那个煞笔怪物，你他妈就等着被抽吧！”
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什么都没有。
父亲凶恶的眼神吓了我一跳，了随即，他就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嘴巴挣得老大，瞳孔也极度收缩，低下头来，嘴里缓缓的吐出来两个字。
“怪……物……”
那个怪物拿着和我一样的小刀，嘴角开始上咧，露出来极度扭曲的微笑。
他代替了我，丢下了手里的刀，衣角染着鲜血，来到母亲旁边，说。
“妈妈，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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