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个对生活充满了绝望的人,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什么样的感觉?是痛苦?是无助?还是解脱?这我也不得而知。
老三是我的三叔,因家中排行第三因此得名,方方的脸,留着小平头,个人显得非常壮实,小时候我爷爷跟我讲,我三叔是他们兄弟姊妹中精神的,咱家是木匠出身,你三叔做马扎子的功夫也是远超你爸爸和你大爷的,这便是我对老三的最初印象。
三叔家有两个孩子,大我四岁的姐姐和比我小几个月的弟弟,弟弟的性格很“闷”,不爱说话,反而姐姐性格暴躁易怒,我记得那时候三叔一家非常的和睦,家里条件不好,亲戚送的八宝粥和火腿肠我三叔总是会拿一些给我,每次我都会迫不及待的打开来吃,在三叔家饿了,可以吃个凉馒头,夹着盆子里种的蒜苗,那个味道简直没谁了,孩童时期的生活着实让人羡慕,但在我模糊的记忆中这样的生活并不长…
大概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我三叔就得了脑血栓,加上腰键盘突出、血压高,这些慢性病的折磨,三叔的身体一夜之间不如以前了,还因为这些做过心脏搭桥,腰间盘手术,后遗症导致我三叔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大脑反应慢了,行动也不利索了,生病后隔三差五跟我三婶闹,我记得还闹过几次离婚,我记得三叔说我拿刀砍死他们,然后我再喝药,吵闹程度可想而知,那时候我爷爷还在呢,批评了我三叔一顿,随后一大家人就在了一起,最后为了孩子选择了继续下去,但是二人对彼此持有偏见,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好转,后来经常会因为屁大点事而刀剑相向,就这样二者的关系越来越僵。
麻绳专挑细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病痛的折磨一直缠绕着我老三,病倒很多次,以致现在常年服药治疗,慢慢的,三叔变得邋遢了许多,说话也不利索了,三叔眼里的“光”也没有了,听我父亲说在医院的时候,我三叔问医护人员:“有没有那种可以一下死了的药”,对我三叔而言这种没有希望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今年三月份我爸也难受的不行,近两年也因为身体折腾过数次,这次我姐夫带他去了我们市里滨医附院,经过检查,是脑血管堵塞,最终选择支架,住院期间,本不利索的三叔每天给我家喂着那两头牛,有时还因为照顾不好而自责到哭泣,回到家后,我三叔第一个来我家看我爸,我看到了三叔比以往的精神面貌好了太多,这时我明白了,三叔虽然变成了这样,但他的心里什么都懂。
“媳妇”、子女常年在外,一人在家的三叔经常出去转悠,但最多的还是坐在我家屋子旁,马路旁边的两块石头上。2022年5月4日,早上四点左右,三叔早早的把门打开了,因为我三叔家的大门开关时会有很大的声响,邻居家的狗每次在听见动静会狂叫,我爸说每天听见动静就会起床,那天我家要给玉米脱粒,我也早早的起了,那天借着这个机会,我邻居家的哥哥邀请我跟我爸去他家吃小龙虾,我们玩到下午三点多,我爸在家休息了一会就去了地里,一如既往我在家喂牛。
晚饭过后,我爸去邻居大爷家送卖玉米的钱,回来发现我三叔家大门还开着,没有灯火,充当夜壶的一个大油桶也在厕所旁没有拿回家,于是我爸问我今天见你三叔了吗,我当时我在打着游戏,大脑一扫,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没见过我三叔,因为我三叔每天关门都特别早,今天这样定不寻常,我爸又给邻居的大爷打了通电话,也说没见过,我这个大爷是附近出了名的热心肠,我爸慌了,拿着手电筒就往外走,刚到三叔家门口我那个大爷也提着手电筒过来了,我三个到了我三叔家院子里,喊了好几声我三叔的名字,但并没有得到回应,当我们打开客厅门,手电筒正好照在了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三叔身上,我大爷激动的说:“完了、完了完了”。我爸走过去,哽咽的喊了一句俺的兄弟啊!三叔的鼻子里冒着鲜红的血,嘴里黑红色的血一直留到地上,大爷对我爸说先别哭,赶紧看看怎么样了,我爸这才反应过来,因为我们村里的医生医术很高,在很多大医院工作过,于是我让我爸给医生“堂子”打电话让他来给我三叔做急救措施,我去隔壁喊我哥开车,恰巧我哥喝了酒,于是他给发小打电话开车过来,这时,医生提着急救包过来了,走到了我三叔的身旁,人已经是不行了,肚子涨的硬硬的,其实我们看到我三叔的第一眼心里就已经有数了,接着我爸叹了一口气,我嫂子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自责地说:“我今天来拿东西,喊了两声没人应,我以为没人就走了,我当时要进来看看就不会这样了。”我爸:“已经这样了,先给他擦擦脸,刮刮胡子,把衣服穿上吧。”话落,我们找了个垫子把三叔抬到了上面,这时我注意到三叔肚子里的气往上反,穿过嘴里的血发出滋滋的声音,接着我爸便开始联系人。
我跟村里的一个哥哥开车去市里接我姐姐和三婶,车程要一个多小时,一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我们到家时姑姑一家已经到了,我姐下了车就跑进了家里,看到大家在给我三叔穿衣服的一瞬间就崩溃大哭起来,一直喊着爸爸!爸爸!我姑姑抱着我姐,把他拉到了院子里,我姐一下就能蹲到了地上,此时的我也难忍泪水,转过身流下了眼泪,我哭着走到了大门口蹲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我表哥给我递了一支烟,我就去家里帮忙了,我姐撕心裂肺的哭声并没有得到平复,这时我外出打工的大爷也赶了回来,急忙忙的来到我三叔身边,掀开寿被摸了摸三叔的脸,我注意到他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光,叹了一口气后说我去找蝇香,这两天天热,你看看这苍蝇,当我大爷再次进屋的时候,泛着泪花的眼睛已是彤红,随后跟我爸了解一下情况,跟村里主事的人在我家商量接下来的事宜,不知不觉已是半夜,在确定好过程后大家就回家休息了,我大爷和我哥出发去接我邻近城市上学的弟弟,我跟我爸去守灵,此时我姐已经哭到出现腿软,头疼,呕吐的症状,她一直蹲在那,谁劝也无济于事。
看着一根根燃烧的香,三叔的嘴里还在不停的传出肚子里往上反气的声音,心里一股形容不出来的滋味,凌晨三点半,我大爷他们回来了,我弟看到眼前这一幕已经懵了,他问什么时候的事,此时我再一次控制不住我的眼泪,我跑回了家,顺便联系一下我哥,平复了一下心情,当我出门的时候看到我弟弟蹲在大门口抽泣着,我把他拉了起来说:“走,回屋,守着爸爸”。就这样我们守了一夜。
五点,天亮了,村里劳忙的人陆续来了,我爸跟我大爷也忙着通知亲戚们,我给我妈妈安排好回家的车后就回到屋里,穿上孝衣,我弟跟着人去挖坟坑,回来后我弟弟站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把点燃的香给我三叔“指路”,过后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要去哭三遍路,去不哭,回来哭,前两遍不知为何,我怎么也哭不出来,心里很平静,就好像三叔还在,在灵前,看着一批一批来看三叔的人们,心里也是毫无波澜,大人们告诉我要哭,不然人家会笑话,我想这时哭不哭已经无法代表我的心情。
仪式继续,闺女要给父亲洗脸,我姐拿着洗脸的东西说:“爸爸,闺女给你洗脸了!”听到这句话心里突然一紧,鼻子一酸,眼泪不自觉的下来了。
时间来到中午,我们有个说法叫不空肚子出殡,我们简单吃了两口后,马上要开始哭第三遍路,这次是送逝人上路,这里要用同样高的玉米杆代替父亲,将“父亲”在屋门上方的窗户上穿过去,然后我弟弟要背着“爸爸”,就这样我们一行人跟在弟弟身后,看着他背着“爸爸”,眼泪根本不听话,就这样们一步一步走到了终点,闺女要在儿子背上接过“父亲”,然后送上马车烧掉,弟弟要在前面举着香给父亲指路。
往回走的是时候,大家都知道回去后就要把我三叔的遗体送走了,所有人都哭得撕心裂肺,回去后我弟弟接过瓦盆,我们要在门口给亲戚们和村里的老少爷们磕头,随后就是抬着我三叔的遗体上车,我们跪在车前,儿子要在车前要把手里的瓦盆摔碎,我知道这一声过后,三叔便真真切切的离开了我们,我们在车前面边走边哭,前往三叔下葬的地方,跪在三叔坟前,这时我已经哭的没有了力气,看着三叔的遗体被放进坟里,这里,村里总有喜欢开玩笑的“二货”,一瞬间想过去给他一巴掌,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跟人家理论,随后儿子要在父亲的棺上盖三铲土,我们跟着我弟弟在三叔的坟前走了三圈把孝衣脱下来便往回走。此时的大家沉默无声。
到了家缓了缓,等劳忙的人回来入“席”后,因为疫情我大爷家的哥哥没能回来,只有我跟弟弟去给大家敬酒。
第二天我们要早起包饺子,去给三叔“送”衣服等生前的一些东西,要把昨天我们脚腕上绑的绳子烧掉,回到家后,我们一家人要订一桌菜,喝酒,吃饺子,这也许是告诉逝人这个家没有散。
世事无常,我想这便是生活最“热闹”的原因了,一连串的不如意强行压在了老三身上,让他喘不过气,如果这是一场梦,当他醒来时,应该会大汗淋漓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其实逝人带给我们的不只有痛苦与不舍,也会给人们带来成长,我想他两个人会从此真正的长大。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无论亲人最终会成为什么样子,我们都不能把感恩的心丢掉,因为他们从来不亏欠我们什么,对父母好吧,对家人好吧,不要让最后的泪水夹杂着后悔!
我想老三在临终前,他想的一定是两个未成家的儿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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