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人们似乎都认为经济基础越薄弱,上层建筑才越崇高,没物质连带的情感最是纯粹。——极端情况下是可以如此理解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还惦记教学,与生死抉择之际将生留给对方是一样的,这是真的爱。所以我常常怀疑现在甫一结婚父母就准备好车、房的年轻夫妻是否有真正的爱情支撑他们跨越人生的险境,也想过,如果有一天教书只获得十条干肉,或者变成义务劳动,又有多少人继续留在讲台上。
——假如这个数字为零,我们似乎也并不能因此而否定当前这个教师群体的本质。周国平说完美的婚姻需要爱情、物质与性。婚姻都需要一定的物质条件护驾,更遑论对大多数人来说作为职业的教师?马克思说“物质决定意识”,孔子说“仓廪实而知礼节”,我们不贪心,但我们需要生存下去。
刚参加工作时,一位教学成绩突出的前辈告诉我,这个职业能让知足的人感到幸福,但别期盼它能让人富裕。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因为那年我到手的月工资是2400块,单位里教龄比我多十年的中学一级老师是3200,房租1000。十年前这座城市的房价是3000,现在,25000。
对于许多外地教师,这座城市永远是别人的家再看看工作量。语文、英语老师早上6:30起床,7:10早自习,傍晚5:30下班,晚自习9:40结束。如果恰逢值班,查完寝到家23:30-24:00。一个教师在学校工作的时间最长是十五个小时,最短是九个半小时。周六辅优,遇上会考之类周末另外安排监考。很多时候,只有睡觉的时间是和家人在一起,但是我们也是有家庭有孩子的人。——有人问过我们的幸福吗?有人关心过我们的孩子吗?
元宵节,背着孩子阅卷的老师尽管如此,教书还是可以成为很多老师的事业,2000也好,3000也罢,只要有一点收入,总是可以过下去的。当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需要优厚的金钱来铺垫人生的时候,他们还能无条件地、真诚地热爱讲台,迷恋知识。在此,我作为这个集体里的晚辈,要向甘于清苦的前辈致敬。
他们并不是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出路了。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几天里,杭州的《钱江晚报》报道,杭城一些教师做家教,年收入能达到上百万。当然,这些做教育培训的老师已经辞掉了在校的正式工作,他们也坦言原来当老师时在外面带过学生,因为杭城的生活成本,靠工资养家糊口、还房贷,太困难了。去年教育部门又加强了对有偿家教的管理,所以一部分老师干脆就辞职单干了。
与此同时,《中国教育报》也发现,“杭州各区持续近一个月的教师招聘,竟然出现了很多学校招聘岗位报名人数很少,有的知名小学甚至招不到老师的情况。”大学毕业那年,我问同学是否会留杭,他们都表示对这个城市有感情,也想留下,但生活成本太高了,单凭个人收入,一辈子都甭想在这里找到家的感觉。
教师的投入与回报一直以来都没有体现应有的公平,而今的90后,比我们及我们的前辈更实际,然而追踪源头看本质,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想让生活更美好而已。
将往观乎四荒,马云不也是从英语教师的岗位上辞职后干的阿里巴巴吗?如若他现在还在讲台上,现在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生?当然,我们不能单纯地以金钱来衡量一件事、一份工作的意义。教师辞别讲台可以做许多其他事,但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登上“三尺”成为老师的。马云的离开,也许只是让我们缺失了一个“马老师”,但却让世界知道了Jack Ma。
马师兄许多教师其实都不止教书这一种能力。坦诚说,或许他们离开校园,还可以创造更多,在社会上也能有更大的声誉,而他们选择留下来,只是因为那一腔对讲台的真情。有些人天生就有这么一种情怀,天生就是教书的。本科时的院长张直心先生曾说,“离开这个院子,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中文系主任黄岳杰先生说他喜欢和学生在一起的感觉,享受这个无比纯净的世界。我不相信他们离开讲台会一事无成,但我坚信他们在三尺讲台上的一片丹心。
一个不尊重教师的民族是没有未来的。师道尊严,师者都没有尊严了,整个民族还会有脸面吗?失掉脸面的民族又能创造什么呢?就凭着当别人的债主能跻身世界民族之林?然而世间万事,都是好说,难做。
坚守讲台的山村教师一位前辈说起他年轻时一位十分厉害的女同事,那时候买布、肉、粮、油都凭票,那位女教师去肉铺子——镇子小,走出门去大家都互相认识。卖肉地见了她,客气地招呼了,却专拣软耷耷的边肉切,她拿起猪肉就扔到对方身上,也不顾满菜场的人,大声叱骂。
我一直认为人世间的道理都可以缓缓说明的,不用着急,心里对那个女老师的感觉不好。后来自己碰上了这样的事才理解,难怪鲁迅要说“人世间的苦难是不相通的”。当时那人嬉笑着脸问我当老师收了多少红包,我只说没有收过,被怀疑的怒气却不由自主地往上涌,眼前要真有一块猪肉,也要使大力扔过去了。
后来看见泰戈尔说的,“杯中的水是亮闪闪的,海里的水是黑沉沉的。小道理可用文字说清楚,大道理却只有伟大的沉默”,想来大道理的澄明需要时间与历史的验证,当时当刻没法验明正身,持着道理的渺小又勇敢的人只好先沉默,等着日后时光能给出巨大的回声。
一个老师,和她的孩子们从讲台退回到生活中,老师也是普通人,有情绪、有性格、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空间,不是戴着“灵魂工程师”的圣人。再者说,给他们加上这顶桂冠的人,给他们与桂冠同分量的尊重与爱护了吗?为什么要让他们在园丁的院子里受人鞭笞与辱骂?
至于那些害群之马,做出成人猥亵孩童这样不齿的事,在六一节那天我就说过,拉出去枪毙,或者施以极刑,以儆效尤也好,以正人伦也罢,都可昭告天下,告慰师者先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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