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我呆呆地躺在床上,木然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身体沉重而缓慢,脑中只徘徊着一句话,“他死了”。
十天了。
阿楚她们又在敲门,真烦。
“小荇,出来吃饭,乖。把门开一下,咱们吃点饭啊!”
我依旧躺在床上,沉重,劳累,没有应答。
门外带了哭腔:“小荇,你不能总是不吃饭啊,快出来,就算他在看到你这样子也会不开心的!你别让我们这么担心你好不好?“
又多了一点哭声。
我想起来,但身体依旧沉重。算了,不起吧。
我抬起左手,这只手曾经是被他牵过最多的,现在腕上多了道伤痕。
我自杀过,在他走的第三天,可惜失败了。
阿楚她们把我送到医院,哭得简直肝肠寸断。
不忍心。
“我不会想不开的,你们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我只是需要休息,过一会儿就出去吃饭“
哭声慢慢停下来,渐远渐息。
看样子阿楚是被劝走了。
我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冷,直觉地冷。
一个荒原,冰天雪地,苍茫凛冽。
我搓着手,目及之处不见人,依旧沉重且劳累,于是蹲着,埋首膝间。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逐渐哆嗦地快失去意识时,一阵马蹄声唤醒了我。
冰原上哪儿来的马?我抬头去看。
却看见那个少年,我认为已死去的他,出现了。
一时失语。
“你怎么不多穿点衣服来啊?又这么不爱惜自己。“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朝我走来。
那个久违的笑容,我呼吸有点迟滞,依旧呆呆地蹲着。
他拉我起来,给了我他的外套,依旧温暖。
站起来后我才发现,冰原上已不像之前那么荒凉无人,而是多出来许多骑马的以及像我这样穿着单薄衣物的人。
“好久不见“
他抱了抱我。
略带着点好奇以及感动,我回抱了他“我好想你“。
当然眼泪是少不了的。
他一边给我擦泪一边笑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爱哭的,我只不过出了趟差,又不是生离死别。”
出差?
“可你不是已经,不存在了吗?十天前你...”
“十天前我和你在一起啊?不记得了吗?我们还去看电影了。”
啊?看电影?那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啊!
我带着惊讶且不解的表情看他。
“你怎么了?最近没睡好?怎么表情这么怪?”他惯常牵起我的左手,摸摸我的脸。
我看了眼左腕,那道伤痕不见了,彷佛从来不存在过一般。
压下心中的疑虑,管它是真是假,我只知道此刻我确实和他在一起。
足够了。
我又咬了自己一口,有点痛,真的!
于是我又满满地,大大地抱住了他,真好啊!
他笑了起来,把我抱起,又用力地抱住。
我们又在一起了。
荒原上其他人似乎也很开心,我听见他们的笑声,开心且真诚,如我一般失而复得地开心。
他依旧牵起我的左手,要带我去骑马。
我问他马哪里来的,他却回答不上,似乎是凭空出现又蓄谋已久。
现实世界里我一直渴望在大草原上骑马,可惜从来没能实现过。
一大憾事。
“冰原虽然不是草原,但也能骑马,走,我带你体验体验。”
他一直都知道我这个愿望的啊!是真的他!
他带我骑着马,时而缓步时而急速,可怜的我一会儿喘气一会儿惊呼。
但十分开心,是的,和他在一起总是十分十分开心。
冰原上不总是一望无际,还有许多许多的湖,许多许多的山峰。
只是在我刚来蹲下的时候,周围只剩一片苍茫。
他带我逛了这冰原许久,间或看到其他骑着马的人路过。在稍远的一个山脚下,我甚至看到了有人烟的村庄。
这一切如此美丽又如此神奇。
“喂!”
远远地有一个呼声朝着这边,一个骑着马的人向我们来了。
待到近了,我才看清马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如我们般。
“他叫魏,我们在冰原上认识的。”
“看来我们都是一样的啊,哈哈哈。“对面的人十分豪爽,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他女朋友。
似乎感受到了揶揄之意,那个女孩作势用手肘捅了捅他,继而友好的朝我伸出手:“你好,我叫林芷,你叫我阿芷就行。“
我笑着回应“你可以叫我小荇。“
冰原上似乎没有夜晚,但天又慢慢地暗下来,令人感到不安。
我们四人在冰原上的一座房屋前下马,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只能不算礼貌地进去了。
房屋里的设备还算齐全,能好好睡一觉了。
但是不安依旧萦绕在我心头,总觉得有些不详的事情会发生。
我怕再次失去他,于是找借口和他聊天。
“你真的不困吗?平常你都那么早睡,先去睡觉吧,明天我再带你出去看看。“宠溺且温暖。
永远这么温暖的感觉多好。
舍不得离开:“我不困,我们再说说话吧,他们在另一个房间,不会吵到他们的。“
他于是又陪着我细数了一下我前几年干的蠢事。
无聊但幸福。
突然隔壁房间传来一声惊呼,带着哭腔。
不安的情绪继续上升。
“我们去看看。”
“嗯,嗯。”我一边点头一边牢牢看着他,生怕他不见。
阿芷抱着魏,哭得手足无措。
“怎么了?魏怎么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突然晕过去了,怎么喊也不醒。“阿芷伤心地哭着。
他开口:“别急,他之前有没有什么病症?”
阿芷依旧哭着“没有啊,没有,他身体一直都很好,除了..“
阿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了一下,“我刚来的时候以为他已经死了。“
“啊!“这次换我惊呼。难道?难道?!
我转身去看他,他却靠着墙。
不安,不安。
他虚弱地抱歉笑笑“小荇,我好像得冰砂了。不能陪你去玩了。“
说完便倒说完便倒地不起。
这次换我手足无措地哭了。
“不要啊,不要!我好不容易又见到你,你不能有事啊!“
我哭得声嘶力竭,已然忘了还有阿芷的存在。
待到哭得实在没有力气了,怀中的人依然温暖,可却近似了无生气。
我开始回忆事情的发生。
我来到冰原,蹲下,重新看见他,骑马逛冰原,遇见阿芷和魏,我们到这里休息,阿芷突然惊呼...
等等,阿芷说她来的时候以为魏死了?
这,这不是和我一样的吗?
我像发现了什么,哽咽地放下他,转身去找阿芷。阿芷依旧在低低地哭,只不过近似无声。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过去,问阿芷“你说你刚来的时候以为魏死了?“
阿芷又低低地哭了一会儿,继而愣住“对。“
“我,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他因为什么死的?“
“意外。“
“意外?“
“跳伞的时候意外丧生。等等,你也?“阿芷有点惊诧地抬头。
我颓然地坐下:“对,我也以为他死了。他那么傻,为了救一小孩,自己被浪卷走了,“我摇摇头,泪水再次充盈:”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气息了。“
于是我们俩一边伤心落泪一边共同回忆事情的发生经过。
“对了,魏之前也提过冰砂。”
“冰砂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阿芷依旧很伤心地摇摇头,不知所措。
“诶,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的不死心。忘了就好了嘛!”
我们惊诧地回头,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摇摇头:“忘了就好了嘛!何必来冰原。”
察觉到婆婆应该知道点什么,我连忙上前。
“婆婆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进来的,因为没找到地方所以冒昧了。您刚刚说不必来冰原是什么意思?”
我止住哽咽与眼泪,带着点急问。
“他们在你们那个世界都已经死了吧?”
“您怎么知道?”
“所以他们才会得冰砂而你们不会。”
“那婆婆您知道怎么救他们吗?”
我急了,又带着点哭腔。
“婆婆您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好谢谢您。“
阿芷差点作势跪下,带着红肿的眼。
婆婆赶紧搀起她,“别,罢了,告诉你们就是了。“
“其实这个冰原可以说是你们,也可以说不是你们建的。来这里的活着的人,大多是现实世界中失去爱人、亲人、朋友而一时无法接受的。有的人来了一次死心了就回去了,有的人一直不死心就总是来。这个冰砂就是他们这些现实中死去的人必然会得的病,“婆婆似乎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我这屋子建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几个能成功的。“
“但是还是有成功的对吗?“我充满希望地问。
婆婆转头看了看我,似乎带着点不忍:“但大多数都是无力回天的。”
“婆婆,您告诉我们怎么做就好了,其他的我们自己做。”我带着求助的眼神,忍不住再次哽咽。
“好吧。你们记住,他们得了冰砂,时间不长。你们必须在两天内把他们藏在一个其他人很难找到的地方,用冰原的冰封住他们。千万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你们的踪迹,藏好他们以后你们就离开。剩下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吧。如果那群杂种没有找到他们,那他们就有救了。等到你们回到现实中,他们是昏迷的状态,可能昏迷一阵子,也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只是植物人。但那时候他们在哪,就得你们自己去找了。”婆婆说完摆了摆手,表示累了。
我和阿芷看了看对方,又充满希望。
于是我们开始连夜行动。
“记住,藏好了就离开!“婆婆冲我们喊道。
“知道啦!谢谢婆婆!”
管他是不是植物人,只要我能救活他,什么都可以放弃。
骑着马,我和阿芷各自带着他和魏,到处找啊找,直到到了一个很远很远又有雪飘着的地方。
路很难走,但所幸马儿们强壮,到了一个山峰半坡,马儿实在走不动了,累得倒地。
我和阿芷只能把马放在背风的地方,自己背着他们上山。
是的,路很难走,但是只要他能活过来,什么都是值得的。
终于到了山顶,我和阿芷冻得发抖,又累又冷。
但是一天半过去了,没有多少时间了。
带着婆婆给的工具,我们开凿了一个山顶冰洞,确定好能放下两个人后,我们小心翼翼把他们放进去。
当然免不了告别,免不了消除痕迹。
飘着的大雪是最好的隐藏。
下了山后,我和阿芷往最初的地方骑去。
两天时间刚好,一大批被婆婆称作“杂种”的黑色骑兵出现,举着不灭的蓝火,声称要消灭带着冰砂的人。
已经有人被陆陆续续找到了,一把蓝火灭了不死心的人的希望,带着冰砂的人连同冰被消融,无声无息,只有连天的痛哭声。
我和阿芷哑然地望着,生怕他们也被找到,只能克制着自己往前走,不回头。
“站住,你们从哪儿来的!”
婆婆说不要理他们,杂种。
我们不出声继续走。
一个看似是小首领的黑色骑兵过来,打量了我们,嗤笑了声:“从雪山那边来的,以为他们在那里就能不死?“
说着挥手让一群人往我们来的那个方向去。
婆婆说别回头,别应答。
杂种,杂种。
过了许久,一种类似信号弹的东西从雪山那个方向响起。
杂种首领又嗤笑了声:“死了。”
不是,不是真的,他们骗我们呢。
阿芷回头去看,倒地痛哭。
我终于也忍不住回头,一颗颗明晃晃的信号弹,招摇放肆,我彷佛看见他在蓝火中合着冰一点点消融,再也不见。
终于放声大哭。
许久,我睁开眼,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却是没有一点泪。
果然只是梦而已。
该出去吃饭了,也该,去看看他了。
星期五的墓园总是很安静,安静地我能听见另一个女生的哭泣。
伤心,肝肠寸断,又似乎手足无措。
我站着看照片里的他,笑得很开心,一如以往。
我蹲下看他,又笑又哭。
良久。
我起身出去,与那个依旧在啜泣的女孩擦身而过。
很熟悉,虽然我肯定不认识她。
她亦起身。
我忍不住好奇转身看她。
“是你?”
“是你?!”
我哭着笑了:“是我。”
婆婆说,如果你们出去后能在现实中遇见冰原上的人,那说明他们应该没死。
天边的晚霞要落了。
明天会有太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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