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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珍,出生于一个没落的地主之家。
她的阿娘只生了一个儿子,后面就接二连三地全是女儿,有的被扔进粪桶里淹死,有的被枕头捂死,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十个月后秀珍出生了,不出所料又是个女孩,而且又瘦又小,算命先生说她命薄,活不过三岁,又加之是个不值钱的女儿身,阿娘便狠心地想将她弄死。
酷热的六伏天,刚出生的秀珍被裹在厚厚的棉被里,丫鬟打开棉被的时候,她的小脸憋得青紫,却还有一口气。
后来,又把她扔进大铁锅里,盖上了盖子,等到再去揭开锅盖的时候,秀珍躺在里面小脸闷得通红,仍然还有一息尚存。
正在堂屋睡觉的阿娘惊了一身冷汗从梦里醒来,梦里是一个女孩哭泣着说,“阿娘,我又回来了。”
这个梦救了秀珍一命。
直到过了三岁,她还活着,只是身体有些病弱,整日里窝
在自己的院子里发呆,阿娘不愿意与她亲近,哥哥也不愿意带她一起玩,她唯一能去的就是阿爹的书房。
阿爹虽然对她这个女儿不冷不热,但是心情好了,便会把她抱坐在膝盖上手把手教她写字,秀珍人有些木讷,字写得歪歪扭扭的,阿爹嫌弃说像鸡爪子挠的,不一会儿便失去了耐心,一狼毫敲在她的脑瓜上,顾不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秀珍爬下了他的膝盖委委屈屈含着泪退出了书房。
路过阿娘的房间时,一阵怒斥把她吓得愣怔在原地。
“死丫头,又偷懒,我让你睡!”
“啊。”一声稚嫩的惊叫。
“滚出去!”
一个青衣小丫头跑了出来蹲在廊下啜泣着。
“要嚎丧给我滚远点,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她一路跟着小丫头来到了海棠树下,远远看去小丫头和自己一般年纪,哭得双肩颤抖着,不禁想起了自己,陡然生起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怎么了。”秀珍问她“阿娘为什么打你啊?”
“呜呜,我给她扇扇子的时候睡着了,她就拿烟斗烫我的眼皮,呜呜,好痛啊……”
秀珍拉下她捂在眼睛上的小手,只见那薄薄的一层眼皮红通通地浮肿着,她踮起脚尖凑近吹了吹,带来一丝丝凉意。
“感觉好点了吗?”
“呜呜,还是好疼。”
……
这是深宅大院里,两个小女孩的第一次接触,后来她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在这凉薄的世界里互相温暖着。
仲夏之夜,格外的聒噪,知了声,蝈蝈声,蛐蛐声,牛蛙声,像是交响乐一样抑扬顿挫,加上燥热的天气,让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秀珍干脆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敲响了小云床边的窗户。
两人在院子里的花丛里捉萤火虫,赤着脚在湖边戏水,感受那丝丝清凉。
“咕噜咕噜。”
她们俩心领神会地吃吃一笑,便趁着夜色蹑手蹑脚往厨房摸去。
“小云,你在外面把风。“说完,秀珍熟门熟路地从小暗窗爬了进去,悉悉索索搜刮着吃食,黑暗里一不小心把瓷碗摔在了地上。
“秀珍,秀珍,有人来了。”
听到警报,秀珍赶忙钻进了桌子底下,抱着双腿尽量把自己藏好生怕暴露了。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屋里亮起了微弱的光,秀珍一抬头猛然看到缩在另一处桌角里的一抹黑影,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被一把捂住了嘴。
一个人影在墙上浮动着,听一个婆子咒骂道:“可恶的老鼠,改天老娘非把你一窝都毒死。”然后是墙上的门缝越来越窄,直至周遭又陷进黑暗里。
“呜呜呜”秀珍挣扎着拉开了紧捂在自己嘴上的手,“你是谁?”见对方不动也不做声,又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密的。”
那人没理她钻出了桌子。
“秀珍,秀珍,你好了吗?”小云隔着窗户悄悄地问,焦急地等在原地,却见一前一后爬出来两个身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秀珍拉着她连忙跟上前面的人,转进了偏僻的院角,又一前一后爬出了一个窄窄的洞口,一抬头便到了院外。
“哇,这个洞居然可以通向外面。”秀珍和小云正在为这个发现欣喜不已时,那个一直闷不吭声的人终于开口了,是稚嫩的男孩的声音,只是语气很不友好“你们跟过来干嘛?”
“我们就是好奇,想出来看看”秀珍接着说“你放心,我们不会告诉别人这个秘密的。”
男孩没有理会他俩,折身往巷子里走去,秀珍拉着小云也跟了上去,左拐右拐,终于停在了一间破败的房子前。
窗户的窗纸早已破的细碎,屋内的桌子上点了一盏灯花捻得极小的油灯,隔窗望进去,床上趴着一个病弱的小男孩,抬起头弱弱地叫了一声“阿哥”,大一点的男孩就是刚刚在厨房遇到一起爬出来的人,他走到床边轻轻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从怀里掏出一些吃食递到他的手里,小男孩苍白的脸上浮出开心的笑容,又伸手把啃了一口的包子递回给哥哥“阿哥也吃。”
“我吃过了。”他摇了摇头,把弟弟手中的包子往回推。
秀珍和小云也走了进来,大一点的男孩没有半分惊讶,他知道她们俩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小男孩倒是被吓住了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忘了手里的包子。
秀珍胆子大一点,往前凑近了半步探头看了看,却见男孩赤裸的背上一条条渗着血珠的红痕。
“他怎么了,背上怎么有这么重的伤?”
“被打的”哥哥垂头,掩去了眼底的神色“他放牛的时候没看住,让牛吃了人家的庄稼。”
“阿哥……”弟弟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哥哥。
“快点吃。”哥哥轻轻摩挲着他因为营养不良而枯黄的头发,又将他握着包子的小手往他嘴边推了推。
秀珍掏出刚刚在厨房偷的点心一并放到弟弟面前“我这也有,这个枣糕可好吃了,你尝尝。”
秀珍趴在窗沿上,开心地掰着指头,一个,两个,三个,她现在有三个好朋友了。
想着,三天后他们约好一起去火把节,就高兴得合不拢嘴。
……
堤岸上跳跃的火苗倒映在河面上,晚风吹皱平静的水面,被打破的火光像是洒在水底细碎的金子,熠熠生辉。
人们围在篝火边载歌载舞,秀珍拉着小云和他们兄弟俩开心地在人群中恣意地欢笑着。
突然,感觉脚下一空,一双大手从背后把她抱起,另一只手死死地捂在她的嘴上。
“呜呜呜”
秀珍伸出双手,伸向灯火阑珊里站着的男孩,他背着光影怔怔地看过来,像一个蛰伏在黑暗里的野兽。
小男孩越过他往前走来几步,却被他伸手拦下。
……
驴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秀珍的脑袋一下一下磕在又硬又重的木板上,颠得生疼。
沉重的眼帘掀起又合上,合上又掀起。
小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缩在她身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喃喃道:“秀珍,秀珍。”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对话声:“那俩丫头看来醒了。”
“看那水灵的小模样,这回应该能卖不少钱,就是卖到这穷乡僻壤的,倒是可惜了。”
“你懂啥,那小子可说了,这俩是大院里的丫头,要是卖的近了被找着,咱可吃不了兜着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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