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是贾宝玉的大丫环,排在袭人和晴雯之后,在书中出场次数不多,甚至没有上过章回目录。也没有曹公“贤袭人”“俏平儿”“勇晴雯”“慧紫鹃”之类的评价。
但她有限的几次出场,都展示了自己的辩论才能,有理有据,层次分明。
麝月第一次出场辩论,是应对丫环坠儿的妈。坠儿偷了平儿的虾须镯,晴雯知道后要撵她出去,坠儿妈跟晴雯吵架,晴雯分辨是宝玉要打发她走,与自己无关。
坠儿妈一时说了实话“我有胆子问他去?他哪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他纵依了,姑娘们不依,也未必中用。比如方才的话里,虽背地里,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在姑娘们就使得,在我们就成了野人了!”
晴雯又急又气,只会扯着嗓子喊“你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告我去,也撵我出去!”这时,麝月出场了。
“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大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
一开场便拿身份镇住了坠儿妈。论讲理,先讲身份,别说你,就是赖大家的和林之孝家的,都对我们客客气气的(赖大和林之孝可都是贾府大管家),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在这儿吵?
“就是叫名字,从小儿直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吩咐过的,你们也知道的,恐怕难养活,巴巴的写了他的小名儿各处贴着,叫万人叫去,为的是好养活,连挑水挑粪花子都叫得,何况我们?
连昨儿林大娘叫了一声爷,老太太还说呢。”我们叫宝玉名字,那可是高层领导吩咐的。叫名字是为了好养活,这跟农村取贱名是一个道理。
“我们这些人,常回老太太的话去,可不叫着名回话,难道也称爷?那一日不把‘宝玉’两字叫二百遍?偏嫂子又来挑这个了!”
我们的工作是要向老太太、太太汇报宝玉的情况,难道当着长辈的面,喊小辈爷?
“过一天,嫂子闲了,在老太太跟前听听我们当着面儿叫他,就知道了。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跟前当些体统差使,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道我们里头的规矩!”
这句是很直白的羞辱了,你没那个身份地位,进不得园子,所以不懂我们里面的规矩。
“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会,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有什么分证的话,且带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来找二爷说话。家里上千的人,他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认人问姓还认不清呢!”
跟工作一样,有什么不满,找人事部投诉,别跨级跟我们吵嚷,我们可没空理这么些闲事。
第二次出场,戏子芳官被干娘欺负,被克扣了月钱,连洗头水都是用剩的,两人因此吵起来,袭人为平息事情,给芳官送去了洗头的花露油、头绳之类,引得芳官干娘更加羞愧,骂声更大。
晴雯看不下去,骂芳官干娘道:“你这么大年纪,太不懂事!你不给他好好的洗,我们才给他东西;你自己不臊,还有脸打他!他要是在班里学艺,你也敢打他不成?”
芳官干娘立马回嘴:“‘一日叫娘,终身是母。’他排揎我,我就打得。”这时,最佳辩手麝月被袭人派上场了。
“你且别嚷。我问问你:别说我们这一处,你看满园子里,谁在主子屋里教导过女儿的?就是你的亲女儿,既经分了房,有了主子,自有主子打骂。再者,大些的姑娘姐姐们也可以打得骂得,谁许你老子娘又半中间管起闲事来了?”
一开始讲道理讲规矩,都在园子里工作,既然分配了部门,就由部门领导、上司管,你有什么资格?
“都这样管,又要叫他们跟着我们学什么?越老越没了规矩!你见前日坠儿的妈来吵,你如今也跟着他学?你们放心!因连日这个病,那个病,再老太太又不得闲,所以我也没有去回。等两日咱们去痛回一回,大家把这威风煞一煞儿才好呢!”
搬出大领导老太太来压人,气势上高人一等。
“况且宝玉才好了些,连我们也不敢说话,你反打的人狼号鬼哭的!上头出了几日门,你们就无法无天的,眼珠子里就没了人了!再两天,你们就该打我们了!他也不要你这干娘!怕粪草埋了他不成!”
搬出老太太最疼爱的人宝玉,他病才刚好,谁都不能在这儿喧闹。
后面丫环春燕被亲娘打骂,袭人也学着麝月说规矩,讲王法,却被春燕娘反击“姑娘你不知道,别管我们闲事!都是你们纵的,这会子还管什么?”
麝月又出场了,只说了一句便吓得春燕娘泪流满面:“怨不得这嫂子说我们管不着他们的事!我们原无知,错管了;如今请出一个管得着的人来管一管,嫂子就心服口服,也知道规矩了!去把平儿给我叫来。平儿不得闲,就把林大娘叫了来。”
多厉害,遇到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直接搬出管家的人来。
麝月戏份有限,但每次出场辩论,都能羞得对手一言不发。怡红院的丫环,哪个不是聪明机敏的。
小红在凤姐面前说过一段“我们奶奶,五奶奶,舅奶奶,姑奶奶”的贯口相声,因此捡了高枝,成功跳槽。如此言语伶俐的人,在怡红院却只是二等丫环,连宝玉都不认识,大丫环们的光芒可见一斑。
而大丫环中,袭人是做惯了贤人的,不会和人拌嘴,晴雯性子太急,只会干生气,这时麝月的辩才就凸显出来了,可谓怡红院的最佳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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