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转自网络
文/张绍昂
一.
天刚刚泛白，橘黄的阳光慢吞吞地透出云层，照耀在还在沉睡的大地上。清冷的高速路上，一辆帕萨特飞驰而过。
穆芸看着紧握方向盘的顾辰，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慢点开，小小还在睡觉。你这样开，太危险了。”
听到暮云的话，顾辰紧踩油门的脚松弛了下来。瞟了一眼后座安全椅上的女儿，本来拧成一团的眉毛慢慢舒展开来。
“对不起，小芸，我太紧张了。”
穆芸眼睛一眯，恬静的脸上透露出温柔的笑容。“你呀，就是嘴硬，这下还是担心了吧。”
顾辰动了动嘴唇，本来还想狡辩一下。但看到穆芸柔情的眼神，他眼皮轻眨，什么话也没说。
两个人结婚快十年了，自己心里想什么，妻子一眼都能看得出来。有时候他都会嘲笑她，你这么聪明不去当心理医生都可惜了。偶尔也会脸红争吵，可冷静下来顾辰总是会第一时间向妻子认错。穆芸总说他是属鸭子的，嘴硬。而他也是嘿嘿一笑，不再狡辩。
车已开到了冠城地界，顾辰打开窗子，吸了一口微微凉爽的空气，那股久违而熟悉的气息沁入心脾。
十五年了，终于还是回来了。看着慢慢熟悉的街道，顾辰渐渐陷入思绪之中。
二.
“小小，慢点跑！”老顾叫着顾辰的小名，一边在后面追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太淘气了。
“哈哈，爸爸你追不上我！”五岁的顾辰回头看了一眼，看着远远追过来的老顾，不禁得意洋洋地喊道。
“哎呀，”只顾着跑，没想到前面有个土坑，顾辰一下子就摔倒了。看着飞扬而起的尘土，他摔得有些发蒙，继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老顾大步流星地跑过来，眼神里满是关切和自责，他一把抱起小顾辰，问道：“小小，没事吧，摔坏了没有？”
“都怪你！”顾辰摇晃着手臂拍打老顾的脸，老顾抱着他，躲闪不及，只能紧闭着眼任他发泄。
“都怪爸爸，让你摔跤了。”看着顾辰不再拍打，老顾才慢慢放下他，轻轻拂去他身上的尘土。
顾辰显然是消气了，抬头看着爸爸脸上被自己挠出的一丝丝血痕，突然感到了一阵心疼。
“爸爸，我抓疼你了吗？”他伸出手，想要摸摸老顾的脸。
“没有，爸爸皮厚。”老顾抓住顾辰的手，害怕他再给自己的脸留下“杰作”。
“那，你别告诉妈妈行吗？”顾辰咬咬嘴唇，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行，不告诉妈妈！”老顾直起身来，牵起顾辰稚嫩的小手。“走，回家。”
“嗯。”
两个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模糊。
三.
“啪！”顾辰跪在地上，脸上一个红肿的手印分外扎眼。
“好，有骨气！”老顾气得全身发抖，抬起的手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又慢慢的放下了。
“今天见的那个姑娘有什么不好，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顾辰血红的眼睛瞪了老顾一眼，冷冷地说道：“我说了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逼我，难道以后要像你和妈那样过一辈子吗？”
他回想到以前爸妈争吵的时候，到最后总是妈妈躲在角落里被老顾拳打脚踢。他怎么也不能理解，平日里对自己那么好，现在怎么就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呢？
顾辰吓坏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眼泪如同珠帘一般掉落下来，模糊了他的双眼。可爸爸，却并没有再次过来安慰他。
“啪！”老顾终于忍耐不住，再次狠狠给了他一耳光。“好啊，你是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气死我算了！”
“你不用死，我去死！”顾辰站起身来，自己拍拍身上的灰尘，摸了摸红肿的脸颊，转身就要回屋。
“站住！”老顾声音颤抖，伸出手臂拦住了顾辰。“你要干什么？”
“我要离开这个家，你就当我死了吧。”
顾辰推开眼前的老顾，老顾一个趔趄，身子有些不稳。
他恨老顾，可是更恨自己。如果自己有能力养活自己和母亲，就绝不会受这种屈辱。
老顾愣住了，微风吹过他沾霜的鬓角，轻抚他眼角的波纹。
我真的老了吗？
四.
车子开进了村子。透过车窗，顾辰看着那条坑坑洼洼的街道已经变成了柏油大路，两旁也都变成了崭新的瓦房。村里的老人坐在马扎上悠闲地晒着太阳，旁边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打闹着，顾辰不由放慢了车速。
“小小，快回来吧，你爸快不行了……”电话里的母亲声音焦急，带着哭腔。
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可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却还是不由地一痛，如同被掏空了一般。
开着车的顾辰眼睛一亮，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正站在胡同口，匆忙地向外张望着。
顾辰把车停稳，就马上下了车，奔向了母亲。
母亲比视频里显得更老了，眼睛不再有神，头发几乎也全白了，腰身也有些佝偻。
看到顾辰站在自己的面前，顾妈眼睛有些湿润了，她狠狠地拍了一下顾辰的肩膀，声音颤抖地骂道：“小畜生，你还知道回来呀！”
穆芸从车里把女儿抱出来，走到顾妈面前，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妈。”
顾妈眼睛一亮，看着这个漂亮贤惠的儿媳，突然之间就笑得合不拢嘴。“这是小芸吧，真漂亮，真好！呀，这个就是小孙女吧。”
顾辰对女儿摆了摆手，把她的手放到母亲手里，说道：“叫奶奶。”
孩子确实太小了，只在视频里见过几次，所以怯怯喊了一声。“奶奶……”
顾妈攥着孩子的手，不禁转过头去擦掉眼角的泪花。
“妈，我爸……怎么样了？”顾辰声音沉重，小声问了一句。
“你看，我都差点忘了，快走吧，你爸……唉！”说完，就牵着小孙女回家走去。
顾辰心里一紧，然后加快跟随母亲的脚步。
推开院门，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回来了。他曾经在这个院里摸石子，爬墙头，和老顾玩举高高。想想这些，他的嘴角不禁抿了一下。
顾辰推开屋门，却看到老顾正系着围裙在盛汤。
“怎么还不回来，我这汤……”老顾自己小声嘀咕，一转身和刚进门的顾辰撞了满怀。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空气一刹间凝住了。
顾辰看着眼前生龙活虎的老顾，怔怔地问道：“爸，怎么回事，你不是快不行了吗？”
老顾连忙拍拍手，“呸呸呸，别乱说话，我这不是……哎，老婆子，你听到了吗？儿子叫我爸了。”
穆芸走了过来，对着老顾叫了一声“爸”，然后把女儿推倒他面前，说道：“爸，这是您孙女，小小。来，叫爷爷。”
“爷爷好。”
“哎，好好，我孙女也叫小小。臭小子，是你起的吧？”
顾辰真的是一头雾水，然后又看了看母亲和妻子，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顾妈对他翻了个白眼，说道：“你真的想一辈子都不见你爸呀，他这么老了，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
她握着穆芸的手，眼神里透露着欢喜。“多亏小芸想出这个主意，你是上辈子修的福气，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老顾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老婆子，快别说了。都饿坏了吧，吃饭吧。”
顾辰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再看看对面老顾苍老的面容，他举起酒杯，敬了父亲一杯酒。
“爸，对不起，当年我太任性了，这么多年……”
老顾拿着筷子的手摆了摆，打断了他的话，也拿起了酒杯。
“都过去了，其实我也有错。不过你小子是太倔了，这么多年连个台阶也不给我下，还是多亏了儿媳妇。行啦，别说了，喝酒！”
“砰”两个酒杯碰在了一起，杯子折射出两人脸上的笑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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