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速之客
2017年6月21日 ,那天刚好是夏至,但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天没有太阳的影子,云层压得很低,天空一片灰蒙蒙的。令我欢喜的是气温非常舒适,还有老爹在自己身边。
那天一大早,我们父女踩着平日的生活节奏开始迎接新的一天。起床、洗漱、吃早餐。完了,老爹慢悠悠地重复着他几个月相同的工作:打开鸡舍的门,十几只黑母鸡顶着红冠子、晃着脑袋一窝蜂涌出来,围住他讨食。老爹照例把一大碗谷子撒在地上。然后又忙着把五只三四斤重的大白鹅往离我家房子不远处的池塘里赶。这是我怕他闷得慌特意交给他的差事。我则忙着收拾碗筷,打扫家里卫生,洗衣服。
这样的异乡生活平静得像一湖没有涟渏的水。回首半世人生,我和父亲似乎从来没有这样亲密地长时间朝夕相处过。
爹老了!
越来越多的时间里,我觉察到了这样一个不可逆转的事实。
爹瘦小的身材因为弯驼而向左倾斜的后背更显得矮小了。满头银发,干瘪的脸,一口牙齿早就掉得精光,扁着个嘴。原来炯炯有神的眼睛也灰暗了。他性情温和,不善言辞,勤劳忠厚。他一生没有特别亲密的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个人兴趣爱好。唯一的是致力于农事的辛勤劳作和小生意,还有一日三餐喝盅小酒。解闷也好,养生也罢。总之,爹就好这一口,但从来不贪杯。
“爹。酒是苦的还是甜?”我每次在桌上陪爹小喝两口时总是发此一问。像一个乐此不疲的孩子故意在捣蛋。可每次,我都从爹那里得到永不更改的答案:“酒是甜的!”
酒怎么是甜的呢?
我很困惑。
我分明N多次端着盛满酒的杯子,一次次放在嘴唇边上细细地品着酒的味道。却无一例外地得出结果:酒是苦的。甚至还有些火辣辣的烧心呢!
每每天气好时,晚饭后,我总是带着爹去散步。
在村上那条唯一通往外面世界的水泥路上,于斜阳余晖中,我们父女的身影总是被拉得很长。这是一生中我与父亲渡过的最快乐而惬意的美好时光。我会漫不经心地与爹爹天南海北,大话家常。我的问题总是多得像天上的繁星一样数不清,也问不完。对于父亲和母亲年轻时的陈年往事,我总是刨根问底,不厌其烦。
那应该是一种怎样的向往和期待啊!
我十一岁之前,母亲在世,我的生活与父亲似乎没有交集。
她十一岁之后,母亲病逝,我的记忆才开始记载父亲的存在。
“、、、、、、我娘死了,妹子也嫁了,才娶了你母亲。你妈已经是第五个了(老婆),之前的都因为种种原因没成功。、、、、、、唉!要顺着娘(我奶奶)的心啊!有的女人来了,最后又不愿意了,都被我送走了、、、、、、、”父亲用极简单的语言就把他的婚姻历史给道完了。没有一点感慨和叹息。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平淡无奇和镇定自若。
但父亲与母亲的结合却又真的是姻缘巧合,命中注定吧?!母亲的婚姻也历经了种种磨难和坎坷,无法承受其前夫的家庭暴力而离家出走。最后遇到了我的父亲。
“我回去,一个月后,如果我离成了,一定来找你。若是不来,你便娶她人为妻。。。。。。。”母亲对我说过她与父亲结识的故事,但内容我大都忘记了,只记得母亲说过的这一句话,但是,却让我铭记于心。
因为,那时的我才八岁。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这句话却还常常在我耳边响起,它是母亲当年给父亲的承诺与协议。
作为一个地道的苗族人,在那样一个思想封建而信息闭塞、充满种族歧视(一般苗汉不通婚的)的年代,母亲要怎样去冲破重重阻碍才能把自己从那桩不幸的婚姻牢笼里解救出来?尔后,又要克服多少世俗的偏见和敌意才能融入到另一个民族里去呢?而母亲当时与父亲连语言都不通,他们又是怎么样相处磨合着维持了两年没有生一儿半女的婚姻生活呢?
我无法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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