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点点找回她自己 │ 漫长的午饭

      我怕去奶奶家，不满四岁的树儿也怕去那儿。但我们一老一小恐惧的理由不同，程度也不同。我害怕的是奶奶，而树儿害怕的是太爷爷（即我爷爷）。可能因为我是成人的关系，所以能假装淡定地在她家里待上一两小时。还没有成人心机的树儿，一到她家楼下就嚎啕大哭，嚷着：“回家，回家。”

      先来谈谈我对奶奶的恐惧。自从十几年前父亲去世的那一天开始，奶奶生活的座钟就停止了摇摆。她固执地选择活在过去，每分每秒带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以及对丧偶儿媳的怨念，熬过了肠癌和子宫癌，强硬地活着。从那年送丧结束，我端着父亲的遗像回家，奶奶关上卫生间的门，“砰”地一声巨响——她朝大理石洗手池猛地一头撞上开始，我的奶奶就跟慈祥、和蔼之类的词无关了。对于出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她而言，儿子自杀身亡，是件令人蒙羞的事，甚至是耻辱。“你妈什么病不好得，得这个病，我就跟吃了老鼠屎一样恶心”，“死错人了，要是换做你妈死了，那你就不用这么苦了”，“真应该让你爸把你妈也带走，这样的妈留着有什么用”……奶奶的怨恨并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少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