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意在医院病房里除了听见熟睡的病人和家属打呼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心跳声,夹杂着来自胃部的疼痛。
这是她陪母亲在医院的第一个夜晚,却不是她第一次在医院过夜。
16岁那年,外公突发脑溢血,中风偏瘫,继父和母亲还有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宝宝都在外省,外婆年迈体弱,经不起舟车劳顿,只有她一个人从学校匆忙赶去医院,办理各种手续,因为抬不动外公,求同病房的家属帮忙,这样撑了3天,母亲终于回来了,那时的她已经在病房里如行尸走肉一般,她发誓,从此再也不会闻消毒水的味道了。
2.
发过的誓言很快便不算数了,外公病倒之后的时间里,外婆也接二连三的被送到医院,那时母亲刚生完弟弟,继父嫌弃家里负担太重弃母亲而去,每一次外婆的晕厥她都感到胆寒,一是因为担心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亲人突然远走,而是她真的痛恨消毒水的味道和医院走廊里难熬的日夜。
命运总是这样,一个人越是不愿意面对什么,就越是碰到什么,杀你个措手不及,让你充满畏惧。
这次母亲的病又把陈意一个人丢在了医院的黑夜中,她没有睡觉的地方,还要时刻警醒着母亲的翻身,索性也就不睡了,她开始在混沌的黑夜里回忆起这几天的细节。
3.
凌晨4点,她在睡意中接到了亲戚的电话,母亲住院了。她挂掉电话,在床上愣了5秒钟,便马上爬起来洗漱,收拾东西,在清晨的熹微日光里,乘最早的班机,赶往医院。
见到母亲的时候,母亲已经精神和意识完全被摧垮,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让她再度回忆起多年前的那一天,她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情去看在病床上半身不遂的外公。
她讨厌这种感觉,这种无能为力,手足无措的感觉,长久的疏离和陌生,令她难以说出一句宽慰的话来。
后来医生告诉她,母亲必须马上手术,她意志非常坚定地签字。交钱,安慰母亲,妥帖地安排好一切的事情,直到把母亲送进手术室。
推母亲进手术室门的刹那间,她看到了母亲眼中的恐惧,她本能地拍着母亲的肩膀,用非常确信的不容置疑的声音告诉母亲,一定没事。母亲进去后,她发现自己眼中有泪,在快要哭出来的那一刻,她咬紧了自己的下唇,非常用力,用力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用力到整个身体在颤抖。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过去,不管她再怎么冷静,再怎么波澜不惊,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是无用的。无论如何,你血液中的那条纽带,都可以在任何时刻,以你想不到的方式令你所有的镇静顺然间崩塌,没有例外。
她在这个注定无法入眠的夜里,一整天没有进食,陈意感到自己的胃格外疼痛,此刻的她在这种痛苦中得到了深夜里的清醒,想起很多事情。
荒芜的童年,贫瘠的青年,冷静克制的中年,她缓缓而过的小半生里鲜少体会到爱,却不得不用满满当当的爱支撑着一段段支离破碎的关系。
这么多年,她在今夜感到,格外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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