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欣然兮
小时候最常听到别人评价我的词语就是安静，乖巧，内向，不爱说话。我也一直将这些标签很认同的贴在自己身上。多年以后，突然有那么一刻我意识到，也许在我母亲的心里她的女儿并不完全是大家眼中的这个样子。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也猛然惊觉，其实年少的我是个糟糕透顶的女儿，而她则是一个背负了太多不易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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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都是七零后，他们生下了一个九零后的我。我的家在豫北的一个小村子里，我的童年就是在那片充满生机的土地上存在着的。小时候我很怕生，在外人面前显得乖巧内敛，可一旦到了亲人跟前我就会像个小狮子般的闹腾。我母亲她是个技艺高超的裁缝，从记事起我对于母亲的印象就是和缝纫机连在一起的。她总是对着一块块布料，一把把剪刀还有一架架的缝纫机从早忙到晚，从年初忙到年末。她的工作给我带来诸多艳羡的目光，为此我感到骄傲可我也痛恨于她的工作。我渐渐的发觉在我有妈妈亲手设计缝制的新衣服穿时，我却失去了和她一起逛街一起散步的时间。而这时间这经历对我来说又是如此的让人渴望。
那几年爸爸在市里工作，我和妈妈就留守老家，经营着一家永不改名儿的服装店。十里八乡的人们来我家店里修修补补，在店里挑选喜欢的布料喜欢的样式裁制一件合身的新衣。曾经无数个百无聊赖的傍晚我都是在充斥着缝纫机的嗡嗡声和各色各样的顾客人潮中度过的。我目之所及除了花花绿绿的布料便是母亲忙碌的背影。我趴在剪裁衣料的桌子上望着窗外的斜阳一遍遍地问母亲，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吃饭。得到的回答总是“等会儿就走，马上就好”也许当时我的内心已经开始积攒怨念了。
后来第一次感到对母亲手中的工作深恶痛绝是因为一次家长会。那是我念初三的时候，当时班主任对我们说“务必让你们的家长都参加会议，如果他们借口工作忙推脱了，你就质问他们是工作重要还是你重要。” 那天我照常先去店里找母亲待着，告诉她学校要开家长会的消息并期待着她的回复。我的母亲就坐在缝纫机前，伴着嗡嗡的机器声对我说“妈妈活儿太多了，人家都急着要呢，让你大伯去吧。”我还是听到了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当时我怒从中来，狠狠地丢下一句“不去就算了，谁都别去！”就转身一个人又气又伤心的回家去了。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声不发的愤怒哭泣。内心的悲伤已经将年少的我吞噬，我脑海中一刻不停地回响着班主任的话，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看吧，你印证了班主任说的，你果然没有那些所谓的工作重要。”停止了哭泣后，我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在想，为什么我母亲她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呢？她似乎从来都不在乎我的学业，我们之间很少有亲昵的状态，她话很少，从来没有问过我喜欢什么，好像除了吃饱穿暖，我在想什么她根本漠不关心。这样的她完全不符合我对于“母亲”的认知。莫大的悲痛笼罩在我的周围而久久无法离散。
后来的结果是，她还是去参加了那场家长会。我记得她回到家后满面春风的告诉我，我的班主任对着她好好的把我夸赞了一番。她大概以为我听到后会很开心吧，可我很漠然的看看她，什么也没有回应转身离开了，留下母亲一个人尴尬的收场。
刚升初二那年我突然有了一个弟弟，他的降临让我猝不及防，手足无措。我看着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家伙，心中有一丝的惊喜，十分的好奇和更多的不快。自从他来到我家，我的世界就变了模样，院子里尽是他的尿布和小衣服，所有的房间里都充斥着他独特的味道，我的空间被他占领，我少的可怜的母爱被他夺走，我最喜欢的爸爸也被他夺走，甚至有的时候我感觉自己都要被他夺走。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变成了他理所当然的保姆，而我和母亲的矛盾更多时候也都因他而起。
弟弟到了一岁多的时候，因为爸妈太忙就由我的姥姥来照看他。那天我和妈妈像平时一样下班后到姥姥家看弟弟。吃过晚饭后我在屋子里背着他玩儿，结果不小心摔了他，大家都吓到了，万幸他并没有大碍。可我母亲她的反应却让我心凉如冰。弟弟摔下去的几秒钟后，我的妈妈一把推开我抱起她的儿子回过身狠狠地吼了我一声，并打了我一巴掌。本来就被吓到的我一下子懵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愤怒的样子，那一刻我感觉我被抛弃了。愧疚委屈害怕的情绪刺激着我的泪腺，我近乎绝望的痛哭起来。泪眼朦胧中我看到姥姥姥爷责备母亲动手打我的身影，他们二老安慰着哭泣的我，而我的母亲站在几米外始终没有迈向我一步。后来我回想当时情景，记忆里却突然有了一双母亲的泪眼，似乎含着歉意在无奈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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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时间的洪流将曾经的伤痛已经渐渐冲淡，我和母亲又恢复到了以往那种不言不语十分默契的状态，但是在我心里却沉淀下了一些叫做怨恨的泥沙。我的性格开始变得古怪而乖戾，我变得不喜言谈，讨厌轻易对人表露内心的情感。曾经我和她吵架用手机狠狠地砸到了母亲的头上，在我夺门而出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她双手捂着脸躺在床上默默啜泣。我还想到曾经因为我太过任性而把她气哭了一次又一次。
年少的我就是这样，对母爱有着强烈的诉求和欲望，总觉得自己是个得不到爱的可怜虫。即便是如今的我已经懂得了很多事，已经足够成熟，可每每回想起那些和母亲互相伤害的时光，心里还是会一阵酸楚，涌出泪来。而我渐渐开始读懂母亲是从一次特别的经历开始的。那个时候我已经上高中了，十六七岁的年纪，有情绪却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表现的年纪。我记忆的开始是我和母亲并肩坐在公交上，那天太阳很大，阳光很暖，把整个车厢都照的亮堂堂的，就像我那时的心情。那天我们沿着街道逛了一间又一间店铺，肩并肩一起走着有说有笑，谈天说地，指东看西。也许是我长大了些，也许是母亲柔软了些，曾几何时我所渴望的瞬间就在我眼前。这样的我应该感到幸福还是悲哀呢？
高二高三的那两年，母亲关掉了家里开了很多年的服装店，一个人去南方的一家服装厂做起了长工。舅舅在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对我说 我得明白母亲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是为了谁。我忍下眼眶的泪水，对着生日蛋糕许下了一个愿望，希望我母亲她永远幸福。那时怀着感恩的心，单纯的以为爱和被爱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儿。几年后有一次偶然听到姥爷感叹，母亲太不容易了，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身边连个知冷知热可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听到后，心里一阵酸楚。似乎是从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母亲，从来都不是属于任何儿女的，她属于她自己。她会痛，会无助，她也会感到孤单，她也需要爱。 年少的我太过于理直气壮了，而我的母亲又太过倔强卑微。她的忙碌她的泪水她的弥补令我无法心安。我甚至不敢回想她是如何忍受着怪脾气的我带给她的肉体和心灵上的伤害，她是如何一次次的原谅我的无知并用行动祈求女儿的回应和快乐。那么多的日夜里，她担负了太多不易，委屈和无可奈何。她的发被我染白，她的皱纹被我画上，她满含泪水的双眼是被我泼湿的。一个总觉得缺爱的孩子用了世界上最笨的方式去索取爱意，却还享受着每次大功告成后的片刻欢愉。
我二十年的生命，母亲二十年的青春，我们两个却都在用最别扭的方式爱着对方和渴望着对方的爱。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余下的岁月，也许我可以用我温热的爱意好好弥补曾对母亲的伤害，祈求她原谅曾经那个年少无知，乖戾缺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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