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折断翅膀的少年

作者: 黄咚咚 | 来源:发表于2017-07-21 11:19 被阅读1215次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和记得,网上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引起广泛关注与讨论的热帖。

该贴说的是一个生长在魔都上海的小康之家的女孩,过年的时候跟随江西籍男友一起回男友的农村老家,结果女孩在男友家吃第一顿饭时,被盛菜用的不锈钢盘碟和黑黢黢的筷子惊到,一下崩溃,立马决意年也不过了,分手走人。

我在梅兴宇家吃的第一顿饭,可能是帖子中那顿饭的翻版。

有那么一瞬间,我也产生过不解。梅兴宇现在虽算不得混得多么人模狗样,但是大小也是一个项目经理,薪资加绩效,每个月到手的钱也不低,在外面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肯定免不了会三不五时地往家里寄钱贴补。

为何他家里人就不能花上百十块钱,换一套勉强像样一点的碗碟,换几副新筷子?

但是我又将心比心地设想了一下,如果我是一个贫穷了几十年的家庭的掌门人,操持着一个七八口人的大家庭,有刚成婚生子的二儿,有身无长技的小儿,还有一个正在读书的幺女,我收到了在外工作的大儿寄来贴补家用的钱会怎么花呢?

也许会买一些以前买不起的大件,电器、家具之类,也许会修修房子,固固墙,贴贴砖,漆漆门,也许会存起来,给还没娶媳妇的小儿做媳妇本儿……

用途有无数,却唯独不会拿去买一套新碗盘替换原来掉瓷的碗或不锈钢盘子,不会去买新桌子换掉虽然油渍斑斑但还算稳当的旧桌子。

甚至我可能根本想不到要去替换。为什么要替换呢,明明它们还能用啊,干嘛不把这钱攒着干点别的呢,那些“别的”明显更紧要得多。

这么一想,我心态就平和多了。

好在不锈钢盘子碟子甚至盆子里的菜,味道竟然有一种粗暴浓郁、不由分说的鲜美。毕竟,完全散养,一口添加剂不喂的走地土鸡和山林里亲自采来暴晒成菌干的纯天然野菌子,不是你想吃就能吃到的。

在破除了面对黑黝黝的桌子和不锈钢盘子甚至盆子产生的短暂尴尬之后,我竟然也神色自若地夹菜扒饭,吃了起来。

老实说,一路上的康师傅,我也是吃得够够的了。

令我心里暗自庆幸和感激的是,梅家人的热忱和生分掺杂程度刚刚好。

梅父基本不怎么开腔,只在偶尔与我眼神碰到时有点局促地憨笑一下,梅母则不时用她那也非常生硬的普通话招呼我“吃,你多吃点”,而并没有硬要为我夹菜什么的。

这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互相的尴尬。

梅三妹偶尔与我搭句话,在梅母和大弟媳妇那种妇女特有的洪亮音色的衬托下,三妹的语音显得尤其轻柔。

梅兴宇的大弟是个紫黑脸膛的敦实汉子,对他那个同样敦实的一岁多的儿子非常疼爱。干活收工回家后,他一点也不惧疲累,任由儿子把他当马骑,被指挥着去东一趟西一趟地追赶小鸡。

二弟要稍微白净一点,他比三妹大三岁多,去年高考失利后,基本就呆在家里,父兄出门劳作时,他也跟去打打下手。

这个年轻人,沉默寡言,内向腼腆,眉宇之间有一种深深的落寞。

我无意中误入过二弟的房间。房间内靠窗的位置上,放着一张用木板自己钉制的简陋书桌,一大摞高考的复习资料还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上面。

我用手摸了一下,一点灰尘都没有。

可以想象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生长在一个闭塞村寨的贫困家庭里,面对年年月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父老,他有多恐惧自己的未来重蹈父母的覆辙,就有多渴望像已经走出大山的大哥一样,通过自己的努力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改变自己今后的命运。

高考是他目前能看到的唯一路径。这条路他已经失败了一次,从那道独木桥上被挤下来了。可是他不甘心就此罢休。他心里还燃着星星之火,没有完全消灭。

只是他无法启口,让父母兄嫂再予他一次向命运发起冲刺的机会。毕竟,在这个拮据的家里,已经成年的他,肩上应该担负起一个成年男子的责任,要么跟着父兄下地干活,正式成为家里的主要壮劳力之一,要么跟着村里外出的人出门务工,挣钱贴补家用。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给大哥梅兴宇提起过自己的想法。

这次回家,我和梅三妹住一个屋,梅兴宇和他二弟住在隔壁房间。

我想,不管二弟有没有同梅兴宇敞开来谈过,住在二弟的房间里,看到书桌上码放整齐,不染尘埃的高考书籍与资料,梅兴宇应该洞悉二弟的心思。

我猜不到梅兴宇的想法。正如我猜不到他需要一个女朋友一起回家的目的。

我猜不到梅兴宇对二弟想要再次参加高考的态度,是支撑还是反对,还是不置可否。反对就掐断了二弟想和他一样鲤鱼跃龙门的念想,支持则意味着他需要像承担三妹的学杂费食宿费等一样,再多承担一个人上学的花销,同时,可能还要因家里少了一个壮劳力而需要更多地贴补家里的收支。

我也不知道他带一个女朋友回家是为了安慰父母,缓解家人对他终身大事的挂怀,还是因为家里的需索太多,压得他有些承受不住,因而带一个女朋友回家,向大家宣告,他也有个人生活,有需要照顾的人和必须计划的未来,他的力量有限,从此不能再一如既往全力支持这个家。

因为据说,他大弟娶媳妇的彩礼,婚宴,以及为了迎娶大弟媳妇而翻新装潢的两间新屋,都是梅兴宇出资包揽的。甚至包括大弟的儿子出生,因为生产过程不顺,大人小孩在县城的妇产医院住院月余的费用,也是梅兴宇掏的钱。

然而我只是一个临时的租借女友罢了,我没有立场去问询梅兴宇并和他探讨这些。我只需要在人前人后,假装是他的女朋友就好了。

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一次扮演雷子女朋友的经验在先,这一次再假装梅兴宇的女朋友,果然就驾轻就熟得多了呢。

只要不花钱,梅兴宇还算很舍得花心思和力气来扮演男朋友这个角色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村寨里,你就是想花钱,也没什么地方可花呀。

去寨子里的小卖店,想买个饮料喝,猛一瞟,看着是“六个核桃”的包装呀,买回家喝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六个核桃”四个大字后面,还有一个不显眼的小几号的“树”字,敢情人家是“六个核桃树”来的。

不过喂,树不应该论棵的嘛?!

这罔顾语法的山寨路子,简直比“金康 著”的武侠小说,“银鹫”八宝粥要恶劣多了。

我遂打消了在寨子里消费的心思。

好在梅兴宇果真说到做到,带我往周边的苗族和壮族人民聚居的村寨一通走走窜窜,两天下来,我对以前教科书上学到的少数民族知识有了更直观更切实的体验。

我觉得还是不虚此行的。

当然,为免把一篇本来就很涣散的小说写成一篇游记,我就不过多地跟你们描述我走村窜寨的所见所闻了,有机会你们跟各自的真女/男朋友来旅游,亲眼看一看吧。毕竟,你懂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事实上,也不容我更多地去感受山区里少数民族兄弟姐妹的原生态生活,在我们回到梅兴宇家的第三天下午,梅二弟就出事了。

五月并非本地的农忙季节,所以梅家大弟二弟都随父亲在本地的一个铺管工程队做临时工。这天,二弟在跟随挖掘机挖掘铺设管道的沟渠时,踩在一块松动的斜坡石上不慎滑倒,躲避不及,被正在工作中的挖机工作臂生生切断了左边胳膊。

而这个铺管工程队,正是隶属陈趁的工程公司在此地的分包工作组。

图/黄某人 摄 图/黄某人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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