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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个梦想,今天的成都已经实现了——从火车站坐公交,从市中心到三环,幢幢高楼陡然而立,如同向上生长的树木。
凡是聚居一处的建筑群,大都高度一致、门脸整齐、楼与楼之间的距离、采光、朝向都经过缜密的考虑。建筑色调和谐庄重,多选择米黄、暗红、深蓝等较为低调的配色,连市中心也不例外。十层以下的建筑和上了年纪的老楼不构成主流,不影响成都的整体印象。而且即便是临近年限的老楼,也多是重新刷过,尽量保持外观整洁。
有些建筑仍在建设,但见不到任何建筑垃圾,听不到机器轰鸣,一切都是颇体面的。
在成都,市中心不大像市中心,因为仍是一律的色彩低调建筑整齐,有广告宣传,但感受不到太过商业化的浮夸喧嚣;三环也不像三环,因为竟然与市中心几乎无差——街道宽阔,店面明亮,招牌整齐,绿化洁净,见不到一丝自弃颓败。就公共设施而言,大约三环外也照样能够胜任市中心地位而不必有任何自卑。
成都市整体给人一种整齐、崭新、中庸、低调而又分外整洁的感受,这感受,让我想起龙应台在《文化是什么》一文中的评论。
胡兰成描写他所熟悉的乡下人。俭朴的农家妇女也许坐在门槛上织毛线、捡豆子,穿着家居的粗布裤,但是一见邻居来访,即使是极为熟悉的街坊邻居,她也必先进屋里去,将裙子换上,再出来和客人说话。穿裙或穿裤代表什么符号因时代而变,但是认为“礼”是重要的──也就是一种对自己和对他人的尊重,却代代相传。
成都尽力将门脸收拾干净来待客,这便是一种“礼数”。
龙应台认为:农妇身上显现的其实是一种文化的底酝。什么叫底酝呢,不过就是一种共同的价值观,因为祖辈父辈层层传递,因为家家户户耳濡目染,一个不识字的人也自然而然陶冶其中,价值观在潜移默化中于焉形成,就是文化。
所以成都,是否可以称为一座“有文化的城市”?
我一面暗自推许这城市的自持洁净不任流俗,一面却又从民俗角度暗暗担心,这崭新的十年内建起的楼群,是否暗示着所有的民俗记忆已被抹去,成都是否已成为一座斩去记忆的无根之城?
来到成都游客必访之地——宽窄巷子,才解了我的疑虑。
宽窄巷子是保存完好的青砖老宅,现已成为成都最热闹的游客去处之一。
两侧的店里:
手影共水袖长舞,
戏曲变脸与茶艺同堂,
工具齐整工序繁复的传统民俗采耳、
神奇的吹糖人、
精致耐心的现场刻章、
手工木梳现场磨制、
小巧玲珑的酒具、
热腾腾的成都驰名小吃,
在巷子里一字排开各展身手。
精美细腻的蜀绣、
憨态可掬的熊猫玩具,
色彩缤纷的琉璃殿堂、
内敛无华的乌木制品、
清代卖烟郎造型、
店小二造型的铜塑、
几百年前的拴马桩……
千姿百态,赏心悦目!
在原汁原味的老式民宅里,还有电影“观音山”的拍摄基地、欧美风情的咖啡馆,东南亚风情的服装店,现代风格的人体手绘……古今中外济济一堂,千姿百态互相包容。
在这里,有看、有闻、有吃、有喝、有享受。
有拍照留念的上好背景,有满足参观手艺过程的好奇心。
累了,可以就近坐下,花前树下品一杯茶,口鼻皆有福气。
观天南海北往来过客,也不失为一道风景。
一条原汁原味的古巷,容纳了这许多层层叠叠的民俗意趣。
回想我去过苏州著名的观前街;去过上海著名的南京路;去过北京的大栅栏,看过瑞蚨祥、六必居等百年老店。
但是那些都不及成都这一条巷子给我的感触深刻。
为什么呢?
因为那些地方,出售的只是成品,再不客气一点说,只是商品。
苏州观前街、上海南京路的定位都是与国际接轨的商业街,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已经寻不出与中华民俗有关的太多痕迹。
虽然北京大栅栏瑞蚨祥的定制旗袍、六必居的泡菜、大前门的驴打滚等宫廷八大件也是民俗产物,但是对我来说,触摸不到真实的人,也就触摸不到活生生的文化。
而成都这一条巷子,集中了多少鲜活的民俗艺术家呀!
身处民俗原味的宽窄巷子,那一大把采耳的精密工具,客人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的放松神态,采耳仪式般“叮”的那一声响,都让我有种时光倒流的感受。
这一刻,民俗与我同在,中华文化与我同在,活泼泼的民间意趣尽在不言中。
这不是遗忘历史的一座城,在小巷深处藏着多少秘密!
这个看似低调而现代的城市对民俗完好的保存、合理的安置、与现代感与商业化完美的结合,无不让人心生敬意。
在北京也见到过传统的剃头匠人。公园里,桥头下,一架自行车,一把椅子便是一个摊,老人家沐浴着阳光,一边听着京剧,一边享受着师傅娴熟的刀功。
“问天下头颅几许,看老夫手段如何。”这也是一种传统民俗的活泼生趣。只是,毕竟寥寥一人,毕竟出没在不入眼的桥头水畔,毕竟年迈配斜阳,孤零零地看着有几分伤感。
而成都宽窄巷子真正将民俗与商业巧妙融合而毫无违和感,热闹又生机勃勃。
那采耳也有着中英双语的解说广告牌;
拴马石旁马儿半立体浮雕可合影留念;
变脸的艺术体验馆往前走几步就是满脸涂着油彩的行为艺术者在募捐;
传统的青砖墙青瓦檐点缀以精心打理的花草植物,全套戏装可以租用在此拍照留念。
人们在这里体会到传统生活的意趣,满足了好奇心,心满意足地赞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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