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叶庭,是在方龄就读小学的那一天,全国学生党开学的日子。
懵懂的方龄在妈妈的带领下,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所在班级的位置。走进并不安静的教室,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方龄这才开始打量所处的环境:明亮的教室,整齐地桌椅,当然,还有部分哭闹的同学和年轻的家长们,方龄注意到坐在她前边的是个穿白色上衣的男孩子,清晨的阳光刚好照射在他的身上,搭配着这个季节既不炽热也不和煦的天气,窗外的松柏四季常青,还有高年级的学生佩戴着鲜艳的红领巾经过,一帧一帧都宛如精致的图画,令方龄感到新奇不已…当多年后方龄回忆起那一天时,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情美好。
方龄的确是在那时就记住了叶庭,虽然她对他不甚了解,叶庭也只在那个小学读满了一年,但方龄的心底已然为他留下了一片天地。
秋去夏来,当年的稚嫩孩童们渐渐褪去青涩,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和翩翩少年。伴随着初夏的脚步,紧张的高考终于结束,包厢内,当班级里的开心果杨瑶瑶和自封为中华小曲库的路烁这对情侣搭档要PK谁是“歌神”的时候,方龄知道今晚的氛围已经达到了高潮,恰巧在这时,坐在她对面的叶庭手拿烟盒起身出去,方龄借口去厕所也出了包厢。
追随他来到抽烟区域,叶庭顿下脚步,回头用疑问的口吻说道:“你也是出来抽烟的?”方龄被叶庭这么一问,顿时有些尴尬,脸颊不自觉的红了起来,自知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但想到他们居然还能有缘分再同窗,既然有心出来,方龄也顾不得母亲平时教导的矜持与端庄,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微微抬头对视上叶庭明亮的双眼,坚定的说道:“叶庭,我喜欢你,可以给我一次和你在一起的机会吗?”叶庭嘴巴的弧度还是那么完美,只是一张一合之间已然宣布方龄十八岁以来的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的告白行动失败了。“方龄,我们是小学一年级的同学,也是高三的同学,不是吗”。叶庭并没有说出残忍拒绝的话语,但是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一点就透,方龄明白,叶庭强调的只有同窗之情。那晚的聚会成全了一群人的狂欢,和一个人的失落。
“我和路烁定在十月一结婚,方龄,你可一定要赶来k市啊,本来以咱俩高中时上下铺的情分,想请你当伴娘的,可是你的工作时间……”开心果杨瑶瑶在得到方龄一定会去参加婚礼的承诺之后,又滔滔不绝的讲起准备婚礼的繁琐之处,还有和路烁在装修房子和蜜月之旅的分歧,听的方龄头有些大了,想岔开话题便打趣道:“瑶瑶,你该改成话痨了呀”,瑶瑶还没来的及反驳方龄说的话,就听见电话那头的路烁喊“瑶瑶,叶庭的伴郎服送过来了吗,我让褶子他们接机去了,应该快到了。”方龄听到之后,抢在瑶瑶之前说道“你先去准备吧,咱们有时间再聊”,便匆匆挂了电话。瑶瑶知道方龄暗恋叶庭的事情,当年她们同住在一个宿舍,脾气秉性相投,她怎看不出方龄的心思,当时她就劝方龄,叶庭的性格冷峻而不自知,就算日后能在一起,也怕两个人会处处碰壁,伤人伤己。
自那晚告白失败了之后,我便很怕听到叶庭的消息,我对他的感情由一开始独自品尝暗恋滋味的青涩,到表白被拒之后的伤心苦涩,我承认害怕见到他,怕他会嘲笑我的不自量力。他在学生时代便是一个自带光环的天之骄子,学习运动样样都好,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没有出众的外表,没有优异的成绩,只有勤恳的努力。当高考分数出来的时候,我不出所料的被一所普通的医学院校录取,而他早已被保送到国内最好的大学。我和他的距离就好比飞鸟与游鱼,我们都生活在各自的环境当中,频率怎么还会相同?
我的工作是一名护士,实习结束便留在了d市的医院里,d市临近k市,驱车三个多小时便到了,父母亲想让我毕业之后回k市工作,我几次推诿,他们也就放任我去了,左不过驱车来回倒也还方便。我的内心是怯懦的,高中同学们都在k市,之前我一直不肯回来工作,我怕听到他的消息,现如今我们居然要在婚礼上见面。
十月一日的清晨,我画好了精致的妆容,长发随意挽起,挑选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身着一件刺绣外套,搭配了一双裸色的高跟鞋,镜子前的人儿我似乎有些不认得了,平时忙于工作,每天穿着护士服,并不仔细打扮,现在才记起我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并不一直是工作岗位中的超人。
到达举办婚礼的酒店,门口站着几位熟知的同学,老远褶子就打招呼“方龄,可算在路子的婚礼上见到你了,这几年的聚会也没见你的人,说说去哪变成了一位知性美女了”。方龄笑着回应“褶子,你要是再开玩笑,我可把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号抖搂出去,让大家伙乐一乐”。褶子一副大姐饶命的样子,连忙送我进入到新娘的房间。
说起褶子名号的来历,我当然不介意给大家讲一讲。褶子原名成泽子,高中教我们班地理的老师是个知识渊博的老头,这一点从他那已经没剩几根头发的发型中就可以看出来,上课从来不带课本,但是地图画的很溜,唯一的一个缺点就是上课经常讲方言,我们一群沐浴在新时代的阳光下长大的孩子自然听不大懂老师的口音,泽子性格活跃,又被委任为地理课代表,便经常被老师点名,泽子每次都被老师喊成褶子,叫着叫着大家都已经被带偏了,听说每次同学聚会,总有老师喊不出褶子的原名,可见地理老头儿方言的魔力呀。
瑶瑶坐在床上,身着正红的吉服,盘着古典的发饰,没有了平日里的张扬明媚,到衬得一副娇羞模样,连我看的都有些忍俊不禁,祝福瑶瑶和路烁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瑶瑶着急着说“方龄,咱俩的情分,你别那么客气,今天请你过来,是想借着摆喜宴的机会,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瑶瑶,咱们班坚守到结婚的就你和路烁这一对,作为最好的同学,我能不有所表示吗,再说了,等我结婚的时候,你们可就两份凑一份了,可要封个大的红包给我呀。”
婚礼热热闹闹的进行着,由于我不是伴娘,就被安排在瑶瑶的同事那一桌,都是年轻人在一起吃酒,气氛活跃,好不快活。没一会,婚礼进行到了抢新娘捧花的这个环节,自然是在场未婚男女的重头戏,我也被叫了上去,大家都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准备扔捧花的瑶瑶突然转头将捧花赠与我,动情的说道:“方龄是我和路烁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的知心朋友,今天我要把捧花送给她,希望她能够找到一位真心爱她,护她的如意郎君”。我知道,瑶瑶真心待我好,我也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另一层意思,让我不要再固步自封,可是这又谈何容易。
许久未见的叶庭,依然英俊挺拔,头发似乎比高中时剪短了一些,身着西装,身上的气质介于大男孩和成熟男人之间,依旧让人移不开眼睛。他是伴郎,自然也在抢捧花的队伍中,一直忙前忙后,在参加婚礼之前,我的内心忐忑无比,怕在看见他时会尴尬难堪,然而当我们面对面碰见时,心绪竟能丝毫没有波澜的同他打招呼:“老同学,好久不见了,我手扬着捧花,这份祝福我替大家收下了”。许是见我这么开场,叶庭语气诚恳的说道:“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也更加美丽动人,出落得落落大方了”,这时,一个婚礼负责人喊叶庭去陪新人敬酒,他便忙着去帮忙了。这么一说开,我的内心自然也平静了下来。
直到婚礼接近尾声,瑶瑶和路烁已经在酒店门口送宾客回去了,我也穿好外套,准备告辞,瑶瑶拉住我说,好容易回来k市,一定要住上几天再回去,我刚想说今晚我会去我爸妈那里,休完假期再回d市,就听见有人急匆匆的说,叶庭由于今天替新人挡了许多的酒,胃痛的难受,瑶瑶和路烁一下子慌了起来,我看着来往的宾客,对他们说道:“你们俩是今天的主角,不方便离开,我是护士,先去看看叶庭怎么回事,要是有什么事情会通知你们”。“好,好,方龄,你一定要照顾好叶庭,他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有这个毛病了,今天大家高兴,多喝了酒,没想到又让他犯老毛病了,他身上应该有带的药片,你快去看看吧。”路烁比瑶瑶镇定一些,嘱咐我好生看顾叶庭。
来到叶庭休息的房间,看见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只有一脸痛苦疲倦的神情,看样子有些醉酒,我找到了他随身携带的胃药,给他服下,吃了之后果然见效,神情也不似之前的痛苦状,我便让身边的人去告知路烁他们,叶庭一切安好,有我在身边照顾他。
过了一会儿,叶庭感觉症状缓和多了,正要起身,看见赶来的路烁和瑶瑶,他们询问叶庭的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去医院,正说着,酒店的服务生端来了一碗醒酒汤,叶庭说没事,老毛病了,接着饮下了醒酒汤。瑶瑶说现在天色已晚,让我们今晚别回去了,在酒店开了两间套房给我们住下,我想也是,叶庭也没有拒绝,便应承了下来,于是我和叶庭便各种回了所住的套房,正当要准备休息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外套中还有叶庭的胃药,应该是刚才慌乱之中装进去的,我略微思量,认为还是给他送去比较好。我敲了几次,叶庭才开门,感觉他应该是不舒服,便冲进去,看见叶庭身着睡袍,头发湿润,应该是刚沐浴完,顿时有些尴尬,便解释道他的胃药被我装进了外套里,他说没事,今天还要多谢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的缘故,眼神迷离,神色有些奇怪,我刚想问他怎么回事,突然,他起身朝我走来,神情痛苦道:“快帮我打急救电话,怕是药汤有问题”。我的手机在房间里,便慌忙起身寻找叶庭的手机打电话时,他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了药效的折磨,一把抱起我朝大床走去,我意识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面对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那一刻,我不忍拒绝,心底里不愿他这么痛苦。粗暴的解开彼此的睡袍,当肌肤相亲的那一刻,他轻轻的对我说道:“对不起。”我的泪水划下脸颊,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
第二天一早,我起身沐浴之后,叶庭才醒过来,宿醉加上昨晚的折腾,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方龄,昨晚的事情,我不会委屈你…”我打断他的话“昨晚的事情是个意外,我不需要你对我负什么责任,你不喜欢我,对我负责任之后你会快乐吗?”不等他回答,我也并不想听到他的回答,我便冲出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套间。关门的那一刻,方龄背倚着大门抽噎了起来,她不想要他对她怜悯,昨晚的事情是个意外,如果她不去到他的房间,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种状况?
叶庭敲了几次方龄房间的门,都没人应承,才意识到方龄已经离开酒店了。对于昨晚的事情,他的心里有许多疑问,于是他匆匆和路烁打电话说有急事需要离开,路烁也不好挽留,于是叶庭辗转来到一家食药检测中心,想解开心中的疑惑。将带来的胃药和醒酒汤液做化验,几天后,结果出来了,原来这两者的成分单用都没有问题,如果一同服用,是会产生类似神志不清,辨别能力下降的副作用,加之当晚他们都饮酒了,也有套间内精油的催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
叶庭这次回国,特地请了年假,不止为了参加婚礼,还想回国多多陪伴母亲。一到家,就看见餐桌上摆满了自己爱吃的饭菜,照例,母亲免不了唠叨自己的终身大事,劝他早日成家,叶庭一笑而过,母亲又念叨着这些年的辛苦,他的父亲卧病在床,也该去尽一尽孝道。原来,叶庭母亲的家乡就是k市,他的父亲家世显赫,原本来k市考察生意,一次偶然的机会,二人相遇,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无关身份地位,他们坠入了爱河,可惜叶庭母亲的身份得不到他父亲家族的认可,二人被迫分开,天意弄人 ,直到叶庭七岁时,他父亲才得知他的存在,而那时父亲也早有妻室,叶庭母亲岂不成为了第三者,那样的家庭,定要把孩子接回去抚养,至于母子分离的苦楚,一概不论罢了,于是就出现了他和方龄只做小学一年级同学的情况,叶庭父亲的妻子虽是大家出身,可惜身子一直不好,结婚多年也没能生下孩子,叶庭这唯一的骨血就被正式接回家族抚养,直到叶庭高二参加全国奥数大赛获得一等奖被保送名校,才被获准可以回k市陪伴母亲,没想到入读高三的班级居然还能见到方龄,还记得方龄当年瘦瘦小小的,如今也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孩,高考后聚会的那一晚,方龄突如其来的表白令叶庭不知所措,他对她有好感,但是又怕会重蹈父母亲的覆辙,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怕会害了她,便说出了模棱两可的话语,没想到被方龄过度解读了。
对于父亲,他有过怨恨,怨他为了家族荣华抛弃母亲,恨他令他们母子分离,可在看到病床上那被病痛折磨的瘦骨嶙峋的老人时,他再也提不起怨恨的心思,那一刻,他突然和母亲感同身受,再不忍,他还是自己的父亲,叶庭对于父亲的心结慢慢解开。正当要走出医院大门时,突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自那早一别,二人也有月余没见面了,总想找个机会说清楚,正想着,脚步便跟上了方龄,方龄走进的科室居然是妇产科,当看到这个牌子的时候,叶庭如同被雷击了一般,当晚,他们没有做任何的保护措施,会不会…直等着方龄出来,叶庭突然出现,吓了她连连后退“方龄,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检查身体?”方龄握紧手中的检查单,镇静自若的说道:“每年的例行检查,真巧在这儿碰见你了。”叶庭有些狐疑,明明方龄工作的地方就是医院,为什么还要跑到这里来做检查,可此刻也不好多问什么,便说:“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方龄委婉的拒绝了他,更令叶庭肯定了之前的猜想。叶庭语气肯定的说道:“你是不是怀有身孕了。”听此话语,方龄脸色微变:“我…只是…”“要我拿过来你手里的报告单吗。”“那晚只是一个错误,我并没有想过会有如此结果,孩子的到来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方龄的态度软化了下来,“孩子的父亲不是正站在这里的吗。”叶庭明亮的眼睛对视上方龄的双眸,真诚的说道。
有了叶庭父母的例子,叶家自然不会委屈了方龄,叶父叶母眼见孙子都有了,更加欢欢喜喜的承认了这个儿媳妇。叶庭方龄孩子满月宴上,路烁一脸懊恼的说道:“好小子,叶庭,没想到我结婚时你还当我的伴郎,现在我和瑶瑶居然要先喝你和方龄儿子的满月酒了。”此刻的方龄和叶庭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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