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的脸色已经挂了好几天,城市的空气裹挟着一股闷热在每一条街道流窜,回家路上,的士的电台里主持人用有些喑哑的嗓音播送暴雨预警,这样的预警他已经重复多次,但是这暴雨仿佛是要与天气预报过不去似的,有故意迟到的嫌疑。
的士里弥漫的烟草和座椅皮革久经暴晒散发出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没有规律地刺激着你的鼻腔。车载的冷气大概是和这台车子一样上了年纪,风从排气孔出来的时候发出呜呜的闷响,即便温度调到最低,也丝毫没有改善车厢里的燥热。我的衬衫和汗腻的皮肤粘在一起,像置身在一个硕大的密闭纸盒中。从布满灰尘的车窗向外望去,一排一排孤鹜的高楼切割着前面的街道,并排着向灰蒙蒙的天际延伸。
电台切到了生理养生节目,主持人换成一名说话声音有些男孩气的女生,像背台词似地念着:“我们的节目主推的XX药品,不是你随便就能买到的哦,原价488一套,现价200块钱,只要您拨打我们的热线电话,前100位更是能享受7折的优惠…..”我把耳机带上,播放器里放了一首欢快一点音乐,音量调到最大,将另一名专家养生哲学的理论阻隔在了耳朵外面。让梗在喉咙的沉闷些许缓和了一些。
被硬纸盒驮着前行了十多公里,扎进市区的时候已近黄昏。这时候,大片大片的黑云拥挤上来,遮蔽了半个天空,光线被涂抹得越发暗淡。红绿灯口,扎堆的车辆缓慢地向前蠕动,偶尔响起不满加塞的鸣笛声,和摇下车窗的谩骂。
这个时候,司机师傅嘟囔了一句:“起风了。”
那风起得毫无源头,浑不知循序渐进的道理,便像是早早在某个角落藏好似的,待时机一到,悄然袭来,抱着满怀尘沙狠狠地砸在车窗玻璃上,散开后又迅速集结,在城市上空呼啸。来不及被清扫的塑料袋和躺在路边的枯叶被卷入其中,打着旋儿从车前飘过。司机将冷气关掉,摇下车窗。这风深韵无孔不入的道理,瞬间把车厢塞满,灌到我那原本与身体贴到一起的衬衫里,在皮肤上拂过,吹透毛孔,带来一种说不出的妥帖感。
街边的小摊主想是预料到暴雨临近,开始收拾刚刚摆出来没多久的东西,胡乱地塞在推车里面,急匆匆地往回赶。挎着公文包的下班族蹬着皮鞋大踏步地跑向站台,有个撕扯着领带追着公交跑了很久的年轻人,在后面大叫大嚷,好不容易叫停,门张开,一个健步迈了上去,姿势矫健但稍显狼狈,似是生怕被抛弃在站牌下面,静候风雨的洗礼。
那风不过是这段恢弘交响乐的前奏,吼叫了几分钟后,掩盖在云层后面的雷声穿透苍穹滚滚而来,几声闷响,在身旁炸开,连耳朵里的音乐都遮盖不住。旁边的士里的一位小姑娘,探头出去想看个究竟,被雷声闷了回去,啊地发出一声尖叫,惹得等红灯的司机们一阵哄笑。
雨还是来了,像京剧里的武将,需要打一段拍子拉一曲京胡,分列开来的小兵们摇着旌旗耍闹一番,方迈着慢步缓缓登场。硕大的雨点零星地拍在窗户上,打散了窗子上的灰尘,晕染开,花了一片。夏雨的狂热与春雨的静谧被切成明显的对立面,在初一登场,便尽览无疑。
的士在市中心穿过,焦急的行人在雨落后稍微平静了下来,不再着急地往前跑,多数人撑开了雨伞,但向前迈动的步伐里还是夹带一些慌张和急促。交响乐在短暂的前奏后骤然滑向高潮,雨点密了起来,将斑驳的车窗冲刷得干干净净,车顶的积水涌下,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细微的涟漪。这时候,一位撑着白伞穿着粉色碎花短裙的姑娘蓦然闯入眼帘,她带着一副蓝色耳机,在雨中走得很安静。路边零星的霓虹和眼前的雨帘将气氛勾勒的氤氲。可这并不是戴望舒邂逅的雨巷,她也不是那撑着油纸伞的丁香姑娘。这不,恼人的风骤然而来,将白色的伞面向上拔起,姑娘被这突袭惹得猝不及防,右手紧紧抓住翘起的伞,倔强地想把它掰过来。可风偏偏调皮得很,轻轻一带,女孩裙底飘扬,她尖叫一声,赶忙撤回双手把裙子遮住,任由白伞被风带走,滚落在街道上,像是早就导演好的双簧戏,雨点很配合的浸透了姑娘的发梢和上衣,连同她那娇羞绯红的面庞一块儿包进绵延的雨幕里,硬生生将一副美丽的风景画改编成了滑稽的默剧。
雨一直下着,东风东路的拥堵也在继续。天空积压已久的宣泄像是英伦硬派的庞克摇滚,肆无忌惮地挥霍着自己的张扬。电台的养生节目已经结束,有些嘶哑的音频里播放着古旧的音乐。摇上的车窗让空间再次缩成纸盒,只有车顶欢快跳动的雨点让气氛显得不会那么的沉闷。
我问师傅可以抽烟吗?师傅说你也给我一根吧。
于是我们点燃香烟,任烟雾弥漫在车厢里面。绿灯闪烁,一道暗紫色的闪电划破夜空,车缓缓启动,在东风东路上沉默地驶向终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