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关于青春的记忆被篡改为喝酒打架、痞子校花、堕胎车祸,也渐渐相信了这些是我曾经历过的主题。直到看电影《少女哪吒》,那些被掩埋的回忆一一苏醒,It’s my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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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拴住的野马
少女王晓冰学习好,人长得漂亮,除了脾气有点古怪。插班生李小路拉着一张破课桌走进她的视野,自带侠女风范,王晓冰立刻将李小路引为知己。
李小路说她放了一匹马,放学后,两个少女结伴去看马,李小路指着一处电线杆,说:“就在那儿!”王晓冰一看,底下空荡荡的,哪有马的影子?然后,她笑了,对李小路说:“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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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冰就像那匹野马,不过没人来解放她。她和被父亲抛弃的母亲生活在一栋古旧阴冷的房子里,母亲是个抑郁的女人,离婚后对女儿有了畸形的控制欲,晓冰感到无论学校还是家里总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监视着她,让人厌恶。有一次,李小路来家做客,两人玩得正兴头,晓冰忽然变了脸,说:“我好难过……妈,你能不偷听我们说话吗?”接着晓冰妈推门进来,端着一盘水果。
女人为什么要那么贱呢?干嘛看男人脸色!王晓冰胆敢上课坐着喊起立,胆敢当着父亲的面撕毁家庭照,她的姿态够强硬了吧?但一次次一败涂地,这是一段小镇少女灵魂被禁锢被窒息的历史。语文老师要求晓冰把头发扎起来,原因是披着太好看了,影响他们班男生学习;卫校老师讽刺晓冰过于浪漫的想法,恐吓她将来想找份好工作,也得看他打多少分;晓冰为了爱情想去参军,却被家人组团批判;就连她和教官的感情,也在追求男女平等的过程中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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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秘密
王晓冰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这是个秘密。”她的秘密是她骄傲的支点,敏感早慧,自以为看透了成人世界规则,愈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王晓冰约教官到河边,自负地说:“这是对你的最高礼遇!”两人散步,晓冰问:“三毛,你读过吗?一定没有对不对?”教官说:“你是不是认为我这种人一定不懂外面的世界,也不懂你们看到的东西?”随后,教官送给晓冰一幅画,从此消失了。
青春期对友谊的渴望格外强烈,如果认准一个人,才不管什么“切忌交浅而言深”,会一股脑地倾诉,期待回应。也许两人挟裹着走过青春,才发现根本不是一路人。王晓冰和李小路都喜欢三毛,她们一起逃课,在家里唱黄梅戏,到野外爬树摘果子吃,跑去河堤玩,像共谋的战友,然而,晓冰心里的伤痛之深是小路触及不到的,她为什么好端端就哭了,为什么要跳进河里让人遍寻不着?这些都是秘密。
莱辛说,人的成长,不过是,不断发现个人独特的经历原来都只是人类普通经验的一部分。晓冰拒绝这样的成长,所以她的人生定格在了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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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根光棍
哪吒剖腹剔肠,还骨肉于父母,不累双亲。王晓冰说:“有时真希望自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谁的情也不欠,浪迹天涯。”
青春是一颗自闭的心狂奔在路上。年轻人常常自苦来感知存在,那时候不用社交装点生活,从不觉得孤独是可耻的,想着自我放逐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与父母、旧有的联系恩断义绝,是一件特别牛逼的事儿。
这种放逐潜意识里仍有回归的意味,如果一别便是永生,也太凄惶了。三毛是流浪的精灵,可她有父母和荷西遥遥牵挂,贾宝玉能了结尘缘,因为他是神瑛侍者,而晓冰,是怎么下定决心告别的呢?
王晓冰厌恶自己,准确地说,厌恶家庭投射给她的阴影,如母亲的软弱和自怜。她以为远走他乡可以摆脱,后来无论何地她都发现它们如影随形,谁能和过去彻底决绝?晓冰像那个揪着自己头发想离开地球的人一样疯狂。
她被关在一间四处无窗的铁屋子,提戟作战,却陷入无物之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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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多少种活法
王晓冰说:“人只有一种活法,那就是诚实地活着。”这是一种代价极高的品质,书本教人高尚的道德,社会叫人虚与委蛇。
晓冰追求真实,世界就以真实的面目呈现,于是她发现家长的丑恶自私,老师的无能和专制,女人溃烂恶心的下体,自己始终孤零零地无所依靠……青春的残酷在于理想与现实的落差,在于改变的冲动如此强烈,能力却又如此微弱。
后来,晓冰又否定了自己的“诚实说”。“我一直感觉,在身边无聊浅薄的生活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生活,我一直为那样的生活做准备。然而在21岁这一天,我忽然想,也许,并没有真正的生活,也许真正的生活就在身边,别人都知道了,而我还没有。”
这时,唯有死亡能让一切从头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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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从没有一个阶段像青春期那样认真地研究死亡这件事,青春是离死亡最近的一站。
有人想从高处一跃而下,有人想静静看着鲜血从腕口流出,王晓冰对着河面发呆,无数次幻想将头埋进水里,缓缓下沉,意识模糊的场景。她真的这样做过,一次被人救了,另一次自己爬了上来。
若干年后,北京著名翻译家李小路回到故乡,听闻王晓冰自杀的消息。晓冰妈将一个铅笔盒交给小路,说:“晓冰走的时候,让我把这个亲自交给你。我没打开,我不舍得,我总觉得,她有那么多秘密不告诉我。”
李小路打开,是满满的一盒子烟头。在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少女晓冰吸着烟,辗转反侧,却依然没有走出青春的沼泽地,骑着车奔向了没有光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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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结尾,成年李小路经过两人当初看马的地方,电线杆下赫然拴着一匹白马,李小路放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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