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不觉

01
原来是和男友吵架了。
“谈什么恋爱呢,这么想不开?恋爱伤身体,也伤周遭人。”
起初听余丽说出她那晚“犯病”的原因时,我脑海中就闪过这么一句,好像是某位朋友发出的感慨,我觉得相当精准。
自那晚深夜搞卫生弄得彼此不愉快之后,余丽连着三天都很安静,晚上也照常到八点多才回来。与正好出浴的我对上身影,甚至目光,也不会直视,不是偏头,就是低头。
而我早就翻篇了,看着这一番不自在反而别扭得紧。甚至后悔说了她,看这气氛,看来对她确实是一点说不得。
本来我也想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各自演各自的透明人也行,但看到她炒菜烫了手在边上干嚎,也不立刻用凉水冲或暂放到冰箱里冰一冰时,我也是无奈。
“我不是说过冷冻层有冰块么,你们做菜烫到了可以拿去用。”
那冰块还是之前堂妹给我寄的卤味里自带的装备,我把它们留在冰箱里,就是为了紧急救援。
我取出冰块给她冰上,她开始不好意思,说了声谢谢。我正准备离开厨房,她问了我要不要也吃一点。见她似乎有话要说,我便像往常一样回了句吃。
女人的心思确实难猜,即使同样是女人,也是各种各样。
猝不及防地,余丽跟我讲起她的恋情来。我也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因果关系,直到她提到了那一晚的情绪化。
跟所有谈恋爱的人一样,谈恋爱总是要吵吵架的。画面也常常很雷同,女人从指责批判到委屈巴巴,随后因为男人的不同态度而变得或是歇斯底里,或是温柔如初。
至于男人嘛,有没有道理一定都得有讲道理的阶段,有了争执只能吵两句了,吵不过就不吵,沉默,看着女人唱独角戏。
余丽这一出,大体也差不多。只是她的男友这回,争执的一段显得更长些。
在余丽之前的描述里,她的男友在我的印象中很像一只粘人的小泰迪,她也常开玩笑说男友属于小奶狗类型,以至于我也很难将他与大男子主义相关联。
但是这回,奶狗似乎突然变成了一只狼狗。其实也不是突然,两个人的矛盾说到底还是价值观的差异。
余丽也许是受之前在上海的那一段工作经历的影响,天天穿职业装踩高跟鞋,无缘那些新鲜款式的衣服。这种单一又模式化的穿搭让她十分厌烦,感到被拘束。
她要实现穿衣自由,首选就是象征自由的休闲风的衣服。可是换了工作之后,工资没有从前高,她总觉得钱不够花。既想穿足够多的款式,又想少花钱,于是她想出了买各种便宜货的方法。
她希望每天都能穿得不同样,每天都有新衣服穿。她说,她穿衣服就是穿个款式,不好了就扔。
而且,她总能淘到便宜到令我惊讶的衣服,价格可以低到十几块钱。她也常常蹲直播间,对于薅羊毛,她绝对算得上是幸运高手。百元之内,她甚至能凑齐衣服、裤子和运动鞋的三件套。
在佩服她淘便宜之余,我问她,为什么不把旧衣服捐出去或送到回收站里?毕竟小区里有专门回收旧衣物的铁疙瘩。
她说,太麻烦。扔之前,她还要废物利用下,用来抹地板。似乎这样才能充分利用一件衣服的价值,也能减轻她扔花钱买来的东西的罪恶感。
于是,还有剩余价值的衣服在被她充分利用完后,一件又一件地躺进纸箱里,再成堆拥挤在一起,紧挨着楼下的垃圾桶。
其实那些衣服也确实不太好捐,毕竟都起球了。几十块钱的衣服起球也很正常,被扔也显得非常正常。屋子里从来不缺抹布。
她基本上也做到了每天都穿新衣服,拆完快递就给自己拍堆美照纪念,心情会很美好。
02
但在她男友眼里,关于她穿衣的问题就很多。尤其是,他还是位服装设计师。
其实这个问题他们已经争论过很多次了。男友变着法地劝她,要买有质感些的衣服。
为此也找了很多理由,从“已经工作了,要有工作的样子”,到“便宜衣服起球了就要扔,这不是浪费钱嘛”,再到“我也想看你穿那些……气质、性感的衣服”等等。
我也仿佛看到了他男友在小男孩与大男人角色之间的转变,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轻骗漫哄、隐忍爆发的语气调转了。
但这些并不能让余丽动容,也没有作出丝毫改变。他的每一句,她都能够反驳。
硬的时候,她会强调穿衣是她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再者,又没花他钱。在这一点上,余丽是很自信的,至少她没怎么让男友为她花过钱。既然没有付出,又哪来权利干涉?
软的时候,她会痛陈在上海工作的艰辛与没有其它衣服穿的委屈。有时也会反问他,哪个女生不想天天穿漂亮的新衣服?
总体听起来也很有道理,男友也会沉默一会儿。只是仿佛依然会绞尽脑汁找漏洞,在他的角度总是看不惯她的穿搭。
男友也曾讨巧,要亲自给她搭配服装,借此培养她新的穿衣或者消费习惯。但余丽也不是傻子,她能敏感地察觉其中的嫌弃成分,说白了,男友就是嫌弃她的审美。
这让她更加不愿照着他的意愿去做,有时闹急眼了,还会戳他痛处:说得这么高大上,有钱买吗?
男友目前的经济状况也没有比他强,而她也没有太过要求他。见他说出这么一番在她眼里“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后,她也拔出一根针猛戳。
见他沉默,她还会追加一句灵魂拷问:像你这样搭,我能天天穿上新衣服吗?
接着男友也就爆了:为什么非要天天穿新衣服?你怎么这么虚荣?
其实我也好奇,一件有品质的好衣服,穿得久不说,还有气质或个性,百穿不厌也是有的。另外,总体算下来不是还省钱吗?
可对于每日求变的人来讲,他们或许需要从任何一个他们在意的细节的变动中,寻找存在感,寻找对自我的认同。
一听到“虚荣”二字,我也大觉不好,后面的剧情也不用猜了。两人从就事论事到消极评判,最后又上升到对道德品质批判的高度,战争等级也瞬间上升到了爆点,那根弦绷得太紧。
委屈,愤怒,又委屈,接着带着破罐破摔的味道撂下“那又怎样”,最后在一阵忙音里各自沉默。
余丽的委屈化成泪水还好些,容易在拥抱和亲吻中顺着肩膀滑下去。可是沉在心底,就积灰成石,也越发硬得慌。
好在两人没吐出分手这样的气话,毕竟从大学谈到了现在,一度以为离婚姻很近了。只是当沉默碰上沉默,剩下的就是不知时长的冷战。
余丽这几天一直在等男友有所表示,但男友依旧沉默。或许,他也在等她主动。
这故事听得我深感疲惫,说起来也不算多么了不起的大事,闹起来却可以在火焰山顶的火焰与冰湖底下的寒境中来回穿梭。
两个人谈恋爱,怎么谈着谈着就那么热衷于冷战了?好好说话可真难。
我头疼地抓后脑勺之时,余丽还在持续输出她的委屈:他为什么总想改变我?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我!没花他钱就已经这样了,以后要是结婚了那得成什么样?
她会这么想、这么说也很正常,毕竟是人类爱情里永恒的难题,同时重合了现实。
谁不渴望有一个人能完全接纳自己,包容自己,欣赏自己?谁又希望被迫改变,感受被控制,被支配,感觉不到自我的存在?
在这场余丽究竟该怎么穿怎么买的战役里,双方都在固守自己的阵地,坚决不妥协。坚持自己的观点意味着拿到话语权,悄无声息地控制对方。任何一点退让都是对规则的退让,自己的阵地会因此牺牲、缺失。
这就是一场博弈。一方以爱之名行掌控之实,穿达到对方耳朵里的是不满和控制;另一方以爱为由不接受任何质疑,也要求绝对的理解与配合。
但是,谁都不是圣人。他无法放下想改造她的私心,看不到她因为缺失需要补足的部分;而她也无法放下自己,停止对缺失的索取。
“在家我是老二,又是个女儿,父母不疼,爷奶不爱的那种……”
“怎么我穿个衣服还有这些干涉,还说爱我都听我的呢……”
似乎,人总是会缺点爱的。或者,是在最需要爱的时候没有获得,供给不足,以至于在之后的人生中,关键时刻,总是少了点意思。
我大抵也听出来,她想要的不过是世事更如她意一些,别总和她过不去。尤其是碰到自己特别在意的人,敏感的神经便更容易触发防御机制。
她又说了好些她为他付出多少,以及不勉强他改变这样的例子。
比如,体谅他毕业也没有多久,所以对他的工作工资也没什么要求,只是希望他能上进,敢拼;自己也很照顾他,会为他做好吃的,其实自己以前也并不会做菜……
说着说着,我都快替她哭了,好像话里话外都是委屈。这也让我犯起了嘀咕:在她的表述里,他们的爱情究竟是真爱还是自我感动呢?
她说的是她的付出,理论上应该觉得感动,我却总能听到抱怨的成分与示好炫耀的味道。
她是这么想的,那她的男友呢?也是一块以自己的付出为筹码上桌谈判,要求对方听自己的,要对方记账上吗?
直到我提出她差不多也该洗澡了的建议,她才放过了我的耳朵。好像论及爱情,没有一个女人能轻易关了阀门。
疲惫中,我看到了孤独的魅力——没这么多造作的滔滔不绝。
余丽直言她这回绝对不主动,就要看男友的态度和行动。我只好奇另一端是不是也拿着手机等着消息,自我折磨呢?
孤独是哪里来的?当大男子主义遇上大女子主义,曲折造作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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