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

但愿人长久

写下这个标题，我内心既有期盼，又有悲伤。

真的有二十年未归家过中秋节了。从上大学到工作整二十年，年年对月，清辉之下，赏月品味，从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到有老公儿子围成一圈，却独独不见老父母亲。今年比较特殊，不仅是双节相连，更重要的是老父亲身体有恙，刚刚出院，实在放心不下。因此，即便知道高速可能会堵成停车场，即便知道开车一天的劳累，还是毅然踏上归途。

在家的时间不长，四天而已。回家第二天一早，陪老妈赶集，跟在她后面，听她骄傲地介绍女儿回来过中秋节了，然后她挑东西我付钱，或者让我称呼哪位，就跟小时候一样，我总乖乖地叫人，老妈领着我们从集市这头逛到那头，我们尾巴一样从这头跟到那头，那一刻那种我是有妈的人，我还可以是孩子的感觉，让人内心瞬间溢满幸福感！

但愿人长久

有首歌叫《常回家看看》，哪怕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我是真切体会到了。一大家子人都回家了，老妈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搬上桌，于是日日一大桌子菜。看着忙忙碌碌的老妈，虽然她的动作还是很利索，但我还是能明显感觉出来她的脚步开始沉重起来，我能做的就是收收桌子洗洗碗，有时候二三十口碗，洗得自己手发酸，才知道日日劳作的老妈有多不易，我们不在家的日子，连个分担的人都没，空有心疼又有何用？

老爸病容明显，感觉一下子老了很多。第三天上午，他突然起兴，要去村里走走，于是我们跟在他身边，陪着他慢慢走着。跟路边的人打着招呼，或在人家家里坐一会儿，老爸脸上掠过的笑容让我突然生出一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之感。跟病魔斗争多年，那是韧性和耐性和刚性的较量，你来我往间，他仍然行走着，这本身不就是一种骄傲吗？

自从生病，老爸对药物的依赖严重，哪味药没有了，他会非常着急添置，看着他急着让老妈去开药，即便身体不便，他还希望亲自前往，我能感受到老爸内心强烈的求生欲望，这是精神支柱，我懂。最终他没有去，于是他一个人默默地又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去了，因为头晕，怕摔，他已经有长段时间守在电视机前度过，我们就有两个下午陪他看地方台的地方戏，老人家钟情于家长里短、三姑六婆的生活戏，即便不爱，陪着他看看，似乎也是一种支持。不过那天下午，我们开车带老爸出去转了转，村里修了一条省道，平日里他走不远，肯定是没有办法去看的，我们带着他走走停停，开着车把附近几个村的道转了一遍，他脸上兴奋的笑容，不时的指点和感叹，让我们开怀，也许这就是老人真的想要的呀。

但愿人长久

转完一圈回来，老妈他们买药也回来了，我是知道老妈烧了药水让老爸洗药水澡的，弟媳出来问，老爸，你洗过澡了吗？他一本正经地说，洗了。我也觉得理所当然，就再问了一句，你真的洗了。老爸还是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洗了。此篇翻过。可是等老妈出来，看着老爸，老爸胖胖的脸上立刻难为情地笑了，这下我们全明白了，老头撒谎了。我们纷纷跟老头开起了玩笑，取笑他撒谎，他一句话不说，就是笑，没有了羞赧，很轻松很畅快，家人之间，流淌的是宽容和善意，好暖心。

走的那天早上，老妈早早起来做好了饭，我们吃着饭，老爸坐在凳子上看我们吃，催他吃饭不动，老妈说他还没洗漱，好吧，人太多，他一直等我们洗漱完呢。等老爸终于起身了，老妈偷偷告诉我们，老爸小便到身上了，凳子都是湿的，怕难为情，他一直没动，现在要带他先去洗澡了。我们全都噤声，随着脑萎缩程度加深，他的老年痴呆症状也日益有所显现，大小便失禁也时有发生，可是老爸却努力保持着清醒和理智，总是在我们谈论事情时，他不时的一句点评让我们感慨，老头还是那么聪明，世事看得透彻。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我们全都当做不知道，老妈陪他去洗澡，我们继续吃饭。等他终于洗完澡出来，一身清爽，我们却已经在等着跟他告别，我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真的不忍心看到老人的依依不舍。后来妹妹告诉我，老爸泪流满面，我瞬间泪崩，刚强的老爸，面对自己深知的身体状况，面对不得不到来的离别，终究是洒下了男儿泪。有时想想，他如果糊涂一点，会不会痛苦没这么深？可他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幸福感是不是也就没有了？

但愿人长久

今年的中秋，没有我意念中的银盘挂树梢，只合“云山行处合，风雨兴中秋”的意境，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聚在一起，我们共举杯庆团圆，我们珍惜所有跟父母相聚的时光，从此以后，“月圆月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也许这才是最重要的。虽无婵娟，但前面那句“但愿人长久”深得我心。离家不得已，我们带着父母的牵念上路，我们也留下了自己的挂心和不舍，我们在彼此目送，父母儿女一场，这难道才是本质！

但愿人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