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丫头

嘿，丫头，莫要回头。

“轰隆……轰隆……”

身后雷声在耳边炸起，心口像是被狠狠的扎了一刀，女孩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布，天色又黯淡了两分，冷风冲击在面庞，亦如冷冽的刀锋划过。

暴雨就要来了。

移民计划已经到了结尾，再有一个月最后一批驶离地球的宇宙飞船就要离开了。

数年前，跨越星际的宇宙飞船技术终于成熟，而适宜移居的行星也初步改造完成。地球资源逐渐枯竭，不足以支撑人类的进一步发展。无奈之下，集中地球资源，极力建造宇宙飞船，开展移民计划，然后利用适宜行星的资源，进一步发展。

女孩停下脚步，望向昏沉沉的天空。闪电露出獠牙，割裂天空，雷鸣随之而来，像是蜷伏的野兽沉沉低吼。

路边的荧屏上，天空中缓缓驶来的飞艇上，画着浓妆的女人一遍又一遍重复移民计划，以及资源整合方案。

女孩紧了紧衣襟，伸出双手捧在面前哈了口气，揉了揉红红的脸颊，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走进左侧小巷里。

与那些充满科技感的现代城市不同的是，小巷里青瓦灰砖，显得很是古朴，进入小巷像是一头扎入古代。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来了吧。”女孩似乎有些犹豫，正当她彳亍不前时，头顶传来女人巧笑打趣的声音。

“如今的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现在的人啊，动不动就冷脸相对，哪怕是天塌地陷，笑一笑也是好的嘛。帅哥，下次再来哦。”女人巧笑嫣嫣，身体前侧，抵在木质红漆栏杆上，回过头，向着女孩露出会心一笑。

“嘿，丫头，来了？”

女人挥手打声招呼，薄薄青色大袖衫袖口下滑，露出荷藕玉臂。

“嗯嗯，姐姐，让你等的久了吧?”女孩整理整理衣襟，踩着小碎步，跑上石阶，抬腿跨过门槛。

抬头，被一道眼神怔怔的看着。女孩朱唇半起，想要说些什么，却哽在喉咙里。直到那目光渐冷，径直离去。

女孩有些失落，却没有回过头去，脚步由轻变沉，由急渐缓，一颗心不知去向。与小巷的略显狭窄又有些不同，小院布置的错落有致，假山、流水、楼阁、石亭，囊括在一院之中，却不显得拥挤。

女人轻脚走下楼梯，衣裙触地，却不怎么在意，竟是赤脚踩着光滑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女孩跟在身后，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刚才，那人……”女孩张口，看到女人抬手，露出不解。

“今日，你前来，怕是最后一回了。我见你可怜，还是想最后劝你一次，即使我知道，我这般多费口舌终是无用。”女人摘下簪子，随手抛进院中潭水里，化作游鱼，四散离去。

“姐姐，开始吧，你不是说过，人这一生，其实很短，想要追寻什么，就尽力去追嘛。我拿余下的光阴和你换。”女孩蹲下身来，伸手舀了舀水，引来鱼群指尖徘徊。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女人摇头轻笑，似是无可奈何，“真是怕了你了，不过，小丫头，即便我让你看到当年发生的事，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或许，可以呢，改变不了过去，却可以改变未来。”女孩站起身来。

“你喜欢之前离去的那人？”女人走到她身后问到，未及女孩回过头，伸手将其推入水中。

“汪紫薇，希望你能找到答案。”女人望着平淡如镜的水面，无喜无悲，转身向石亭走去。

女孩睁开眼睛，发现周围没有令人窒息的流水，身上也没有半点潮湿。

“父亲，我长大后，也要像你一样，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警察。”

女孩寻声望去，只见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一个男孩抬手指着画框，眼睛融化进那一身威武的制服上，闪着金黄色的光。那个身材雄壮的男人站在身后，没有说话，眼神与男孩恰恰相反，很是暗淡。

女孩细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她就站在那里，却显得和环境格格不入。她记得，好像警察同样被科技取代了，城市由机器人维持着治安。

女人半躺在石椅上，背靠栏杆，光滑的脚丫被衣襟下摆半掩，是不是在半空中摇摆。手中翻动着一本书，书中的女孩静静的发呆。

天空下起小雨，女孩站在一栋大厦的顶层，城市的霓虹不再璀璨，由整齐划一的洁白取代，节能是这一时期独有的标志，天空的繁星也要胜于城市的灯光。

雨水直直的穿过女孩的身体，溅在冰冷的水泥里，慢慢浸染、消失，留下绽开的水迹。

女孩身旁同样站在一位更小的女孩，模样与她相似。

“站住，你已经无路可走了。”身穿警服的男人，膝盖微曲，伸手向前，意要阻止。

“警官，我承认，我不算是个好人，平日里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可我真没有杀人。我没有证据来证明我的清白，可我是无辜的。”男人扒着栏杆，向下望去，只觉得一阵眩晕，下意识加紧手中的力道。

“爸爸，不要跳，我求求你，不要跳……”女孩蹲在地上哭泣。

女孩脸上依旧是很惊讶，她不记得如今看到的事，只记得从那以后，自己一家饱受争议，无论在亲戚还是邻里的口中，自己是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即便是后来证据证明了父亲的清白，却始终没有洗刷掉，在别人眼中那鄙弃的痕迹。

穿警服的男人，趁他分散注意力，慢慢靠近。在他回过头来，奋力扑去，将他紧紧拉住。

女吓昏倒在地上，男人喘着粗气，向下望去，警服被鲜血染透。

惊魂未定的男人，抱起昏倒在地的女孩，茫然无措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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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推动落在水面的绿叶，像一木舟，缓缓前行。女孩晃了晃昏沉沉脑袋，发现自己正趴在石亭中心的桌子上。

“丫头，你睡觉时好不老实哦。”女人端着一只高脚杯，轻轻抿了一口,舌头完全浸入芬芳。

“从小到大，我觉得自己活的像一只老鼠，不受待见，保守冷眼。我恨那些鄙视我的人，更加讨厌父亲，一直以为，这些所有的冷眼是他造成的。”女孩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我妈说的没错，自己的路要自己走。生来不曾带来一金一银，别人就不欠你什么。别人无论怎么谈论你，是他们没素质，你不能低下头去，更不能向他们乞求原谅。”

女人没有说话，将酒杯放在桌上，晃动手指，石亭檐脚系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刚才那人，我认识，不仅认识，我还很喜欢他，喜欢到心里去了。他是我男朋友，至少曾经是。”女孩揉了揉眼，脸上满是倦怠，“父亲不曾杀人，警察叔叔却因他而死。我们后来搬离了那里，像是被上天作弄一样，后来那个立志做警察的男孩，向我表白。无疾而终的感情，才刚刚开始就注定没有好的结果。”

“丫头，你知道吗，上天不会作弄人，因为最后的神祇也已经消失了。他们被人创造出来，被人所信仰，也因为人而消亡。科技、知识取代了他们在人心中的位置，一切可以做出的改变与不变都是顺应自然的结果。”女人变得一本正经，“你不曾做错什么，你没有，你父亲也没有，那男孩以及他的父亲也没有，可发生的依旧发生了，无法阻止，不能改变，只能接受。”

“我要怎么做呢，跪下求他，让他原谅?”女孩拢了拢头发，放在耳后。

“你真的懂你那小男友吗？你只是放不下那份孤傲，你依然觉得你没有做错什么，冷漠、不解或是嫉恨却像迸发的火星一样燃尽你脆弱的心。你没有做错什么，并不意味着别人不会做错。”女人补着妆容，左手拿着一面镜子，细细思量，“要我说，你心里的根结未必不能解开，方法要自己去找。别人来我这里，都是希望忘记，忘记各种各样的伤痛，偏偏你这丫头，三番五次找我都是想要回忆。对了，你那男友，来我这里换了一样东西。”

“阿译他，换了什么？”

“十年光阴，换你一生平安。”女人话未说完，便听见女孩匆匆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低。

“嘿，丫头，怎么不等等我。”

女孩迈过门槛，急忙追去，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