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书桌前,头脑是极为混沌的,加之房门一闭,仿佛坐在宇宙当中,有几分快然枯坐的兴味。房门外的洗衣机沉重地发出声响,我私拟做农夫的劳作。滚筒一圈又一圈,搭上交流电,按下开关就转不停了,像是寺庙里的转经筒。你抚摸过一个,就听到佛陀的一声敷衍:你已读过一遍,抓紧行路吧。混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颇得几分“睡着了就悟空,睡不着就苦思”的洒脱,或许疑问也能少一些。
许多人用怀疑的态度打量一切,乐在其中固然可喜,为之伤神就有些不值。一句话闪到我脑海之中,我想,借旁人之口说出来会更有效果。银河系第二诗人Acetylcholine曾经说过,“如果你一直寻找生活的答案,这说明你已经把生活当成了一个问题。”你或许疑心我所言皆是逃遁,我答,身处果壳之中,灵魂出走,才堪称无限空间之王;你或许疑心我所言皆是虚妄,我答,一梦浮生,梦幻泡影,如来德相,不可证得。我诚然是逃了,身子一闪,两个答非所问。
我的头脑长久保持困倦,如同我的高度近视。清醒梦中,我是愈加飘忽,大海、满月、沙漠、旗云,在脑海之中频闪,黯然如虚无之中,唯有美是唯一的光。近视是茫茫一片,霓虹是一朵火焰。每团灯光如恒星贴面一般近,触不及,也不晓得到底有多远。一片灯光下,一座城里,一个又一个人,一句又一句话,只要时间流逝得足够快,风就会给我应答。有人说,美令人沮丧,因为美在一瞬间而无法留住。所以,随时准备好灰飞烟灭,纵刹那又何妨?
一次,在班车临行时,我看向窗外,真的很美。只是一盏橘色的灯光,而在车窗的水雾滤镜下,渲染成凡·高笔下的一颗星。“一盏橘色的光透过雾气,化身文森特的星空。”引号里是我当时写下的句子,回头看来,都是些笨拙的抒情,而感动是多么妙不可言。我当时暗想,或许美就只是那一团水雾,也如水雾易散。或是说,水雾是一种情绪,情绪到位了,一盏路灯也会突然美一下。
美是多么奇妙,如同诗里的一些句子,一个个词汇用游丝连结,一经分析就分崩离析。可人的心就会被这不经意的美所震撼,如同你目睹一段熟悉的旋律,你或许沉醉其中,如同你的心灵品尝过一杯佳酿。浪是海的名作,美是心的日落。
我也是想到这一点之后开始认为,“认真的人不适合读诗”。一场美,哪怕源自误会,对于一双眼和一张嘴来说,也已经足够了。也许在感受美的时候,只需要保持着一片水雾,抹去来看可清楚,反倒没有什么必要。
光穿过云起伏不定,世界如海忽远忽近,你目睹地平线睁开双眼,坦然与你对视,眸子里满是清水的声音。月亮正愁要不要从海面一跃而出。海面涌起层层波光,暗示着大海是一条难以捕捉的大鱼。风是歌手,雨是伴奏,你是乐谱,我是听众。云也睁开眼,两束光选择异面垂直路过彼此的生活。我闭上眼,任时光打在眼帘上,呈现。
其实这篇随笔本身就是一片水雾,你再一划,它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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