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吗?……想告诉你,云竹去世了……”
我点开了微信的对话框,朋友芬的信息跳跃在手机荧光屏上。
“哦?不…这是真的吗?”
“是的,是真的。”
一片悲伤的云停留在窗外的蓝天上,犹如云竹的那一张布满了愁苦的,忧伤的面孔。
一年前的那一次在海滨餐厅里的偶遇,重又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云竹手持一张讣告,讣告上印有一张少年稚气的面孔:
“……我的孙子去世了,他才活到了九岁……”
没有眼泪,云竹布满了皱纹的面孔被一片悲伤紧紧地覆盖着;在她的身边,是已经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她的丈夫,雨书。
雨书微笑着唠叨着:“儿媳说,孙子永鑫今年十岁生日回南岛过……”
我愕然,不禁问云竹道:
“那,您的儿媳小可怎样了?她在哪儿呢?”
云竹默望着我:
“出事后,她带着两个儿子回广州去了……”
“哦?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雨书和云竹,是我所在的小城里资格最老的华侨夫妇。
雨书年轻的时候离开了广东老家来到了新西兰,在这里读了航校,毕业后成为了一名新西兰航空的飞行员。
云竹则是一名被未婚先孕的母亲丢在广州教堂里的弃孤。
据说在云竹三岁的时候,一对来自新西兰的白人夫妇收养了她,并将她带到了南半球。
她在这里长大,后来遇到了雨书。
他们结婚成家后育有两儿一女,并在雨书退休后从奥克兰移居到了新西兰南岛的这座我所居住的小城,定居了下来。
他们花重金将三个孩子们送到贵族学校学习;大儿子长大后去了澳洲;女儿去了美国,小儿子则留在了新西兰,在奥克兰开办了一家钢琴教室,成为了小有名气的钢琴老师;并遇到了我的朋友,小可。
嫁给了云竹的二儿子的小可曾经是幸福的。
她为云竹和雨书生下了三位可爱的小孙子们,热爱烹饪的她把三个小男孩喂养得结实可爱;每到圣诞时节,她都会与丈夫一起带着孩子们南下,前来小城看望祖父母。
图片版权为作者所有意外发生在2019年年末,那个南半球炎热的夏季。小可的丈夫在清洗了家里游泳池后,放满了一池水让三个男孩子们在水里玩耍。
孩子们在水中抢夺着一个塑料玩具,一失手,发现玩具顺着漩涡被吸入了水中。
九岁的二儿子永鑫试图抓住那只即将消失的玩具。他一头扎入到了水中,这才发现粗心的父亲在清洗了游泳池后,忘记了将换水口的过滤器给装上……
在那一个小永鑫被吸入到了换水口的瞬间,云竹一家的命运也被彻底地被改变了……
小永鑫去世后,我便再也没有听到过小可的消息,再也没有看到过微信朋友圈中她发布的孩子们的照片。
她悄然退出了微信,在我和朋友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告诉我,云竹去世的原因是什么?”我追问朋友道。
“……孙子去世后,她和雨书把自己关在家里,过起了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因为疫情,在澳洲的大儿子无法回到家中;幸好疫情前女儿从美国回到了小城,时常回家去照看她们……于是在云竹腹痛发作的那一日将她送去了医院。遗憾的是,医生发现她的肠癌已经到了晚期;送入医院后的第二天,她就走了……”
朋友芬在微信语音里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这好好的一家人,忽然就变成了这样,人啊!可怜的是在云竹去世后,患有老年痴呆症的雨书每天在家里喊着云竹的名字,并且不明事理的去了当地的警察所报案,说云竹失踪了……还好有女儿每天去照看他。”
我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有关云竹一家人记忆的种种:
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曾经在大街上寻找因老年痴呆症而走失了的雨书的文竹;
那个多年前的下午,我带着给刚刚出生的小永鑫买的婴儿衣服,去看望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的小可;
多年前的那个圣诞,我带着全家去参加云竹家组织的烧烤聚餐时,我的两个幼小的女儿与小可家幼小的儿子们争夺玩具时吵闹的情景;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是那位长相最好,最懂事的小永鑫,将玩具从兄弟们的手中抢过来,交给了因失去了玩具而哭闹着的,我的二女儿;
我的耳骨里仿佛仍在回响着小可略带沙哑的,热情的说话声:
“快,趁热吃,这是我做的广东叉烧肉,是用从广州带来的原料烹制的……”
我仿佛看见了小可微胖的身影和云竹面孔上,慈祥幸福的笑容。
我们都是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过客,我们因缘而相遇,相聚,却在不同的轨道上行走,书写着自己的人生。
没有人知道未来和明天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也许生活中一个小小的疏忽,便能酿出令人悔恨一生的大错……
那一些已经消失在生命尽头的人们,无论曾经有着欢乐幸福还是悲苦悔恨的一生,都终将成为留在亲人朋友心中的难忘的记忆。
而活在世上的我们,除了去珍惜那些随着一闪而过的分秒而消失的瞬间,还能做些什么呢?
时光如流沙般地从我们的指缝中流走……
愿逝者在天堂里幸福地生活着,愿被他们留在世间家人,能够早日得到心灵的宁静和康复,早日获得不再悔恨的一生。
云竹,你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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