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
久未有客来访,言亚通过可视门铃看见一个陌生女孩。
她穿一身黑,纤瘦苍白,神情古怪。
“我来找一棵树,就在这座宅子里,请让我进去。”
“我不认识你,也没有义务招待你。”言亚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这个要求。
夜晚,狂风吹拂着森森古宅,丰茂的树木摇撼如雨,言亚睡在窗边的床榻上,乍然惊醒,听见有尖锐的物体正在戳动窗棂。
他抬眼一望,瞬时惊呆。竟有一只巨大的乌鸦正啄着玻璃。
那乌鸦如人一般大,羽翼更是蓬勃,如同乌云压境。
玻璃上已出现了裂痕。
没有时间了,言亚翻身下床,奔向对墙上挂着的一把旧日的猎枪。
“砰”!却不是枪响,而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言亚绝望地发现——那把猎枪只是一件由木头雕刻而成的装饰物。
他不过是受人之托来看守着古宅而已,为什么要遭此横祸?
转念不过一瞬,乌鸦已向他飞扑过来,带着外边风的腥味和雨的潮气。
言亚拼尽了求生的本能,举起猎枪拼死一搏——不料,那乌鸦竟只有喙部坚实,其余部分如纸薄脆——猎枪轻而易举地刺入了乌鸦的身体,一时间,偌大的房间内乌羽纷飞,如同骤降一场黑雪。
乌鸦蜕现了人形,是白日遭拒的那位访客。
言亚松了手,向旁倒去,渐渐失去知觉。
猎枪彻底穿透了女孩瘦削的躯体。血缓缓地渗漏出来。女孩却无限依恋地抚摸着这把置她于死地的猎枪,最后一脸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言亚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怀里抱着这把猎枪,就寝的床榻上一堆玻璃的碎片,在晨光下晶莹如雪。除此之外,屋内再无异常。
不久以后,言亚离开前,向古宅的主人询问那把猎枪的来历。那是用古木雕刻而成的,原是一棵参天大树,因为城区扩建的需要被砍伐。据说大树倒地的时候震悚天地,乌云蔽日,不知名的鸟雀哀鸣如泣,有如末日来临。
言亚向古宅的主人讲述了那天晚上的经历。主人见怪不怪,此前也有异事发生,他们不堪其扰才搬了出去,托旁人看护宅院。
言亚买下了那把猎枪,几经辗转,找到了原先古木所在的位置。那里已经成了繁华的商业区,高楼大厦挨挤成林,如古木仍在那般,不见天日。
车水马龙,言亚背着那把猎枪,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却能感知到古木深埋于地底的衰朽的根须和它微弱的脉搏。
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言亚不知不觉地走到一个街口。那里坐着一个盲人,身穿破旧的长袍,弹奏着无弦的古琴。
“她来找一棵树。”
言亚轻轻放下那把被软布包裹起来的猎枪。
盲人停顿了下来,好一会儿才伸手哆哆嗦嗦地寻索起来。
他抚摸着猎枪上木头的纹理,黯然一叹:“我让她不要去的。”
盲人无神的双眼里水光弥漫。
“我们早已失去家园,如今活着已经足够。可她执意要把从前找回来——她去了很多地方,也用了很多办法,把古木一点一点地找回来。”
“古木还在时,我们化成鸟雀的模样,自由自在,从未想过一切会被摧毁。高楼建起来后,我们模仿着你们,慢慢地学会了生存。可她不喜欢,她偏偏要往回走。”
“谢谢你,让她回到我们身边。”
言亚不知如何说出安慰的话来,只得点点头,无言地转身离去。
……
乐声悠扬的咖啡厅里,女友手握一杯冰水,面无表情地听完言亚说的这一段奇遇。
“所以你替人看了大半年的屋子,没有一分酬劳,还花钱从他那里买了一块没什么用的木头,最后还把木头给了别人?”
“是。我也说不清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也许是那个女孩……”言亚话还没说完,被泼了一脸的冰水。
“你醒醒。”女友冷脸而去。她再不是那个从前拉着他讲童话故事的邻家妹妹了。
言亚苦笑,原来和那个女孩一样,他也想活在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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