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楼兰之死by方术清

【短篇小说】楼兰之死by方术清

苍茫大漠间，楼兰古城矗立其间。

百日前，楼兰还是一个客商络绎不绝，人声鼎沸之城。

但是如今的楼兰已然成了一个死城，遍及望目，断壁残垣，飞鸟走兽绝迹，唯有死人枯骨入目而已。

一切的起因，正是源于三月前，途径楼兰的一个游商。

游商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

他长了一脸的络腮胡，看起来已有多时未被打理，须发间皆是尘粒污渍。

随着游商来的是一个车队，十几辆马车，带来了滚滚烟尘，在楼兰城门停下。

车上都遮着厚厚的幕布，将整个车身紧紧笼罩在黑色之下。

在炎炎灼日下，车身散发着白色的雾气。

游商对楼兰城门前的卫兵说他是个耍戏法的商人，车里带着的都是戏法秘诀。

楼兰人对这些东西是闻所未闻。

街上的人们都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那几辆马车。

马车停在了一个空地，靠近蜿蜒楼兰城的河流。

楼兰人每日的用水都来自这条河。

游商向后面几辆马车吹了个口哨，里面就蹦出了几只猴子。

猴子从马车里搬出来了几个黑色的大箱子。

似乎雾气就是从箱子里散发出来。

游商打开其中一个箱子，瞬间一个黑色的大帐篷凭空显现。

在周围围观的楼兰人都发出了惊讶的呼声。

游商一边指挥猴子将东西抬进帐篷，一边向周围的楼兰人说明天在这里他会有一场表演，欢迎楼兰诸位来观看。

是夜。

大漠的月总是那么圆。

大漠的夜总是那么冷。

楼兰城中，黑色的身影在月色下一闪而过。

仔细看的话是那是几只猴子。

漆黑的帐篷里。

表演戏法的舞台已经搭好。

几个黑色的箱子斜立在舞台中央。

游商围着那几个黑箱子转来转去。

嘴里喃喃着：

明天了，就是明天了……

月落日升。

游商的帐篷前已经围了几个楼兰人，好奇地向内张望。

彻夜未睡的游商看到东方的太阳，已经是红日高悬。

游商整整衣衫，拉开了帐篷，用力敲了几下帐篷前的锣。

对着楼兰人招呼道：

欢迎大家来看在下的戏法！

楼兰人对新奇的东西总是充满了好奇心的。

很多人随着游商的呼喊都走进了游商的帐篷。

游商耍戏法的功夫的确很强，观看的楼兰人都发出了阵阵惊呼声。

太阳将要升到天空中心。

游商抬头望了望天。

对着欢呼鼓舞的楼兰人说道：

现在我要给大家表演在下的绝技——

死而复生！

全场哗然。

游商拍拍手，那几只猴子将黑色的箱子推了上来。

箱子散发着冷气，白色的雾气被强烈的日光蒸发出来。

周围靠得比较近的人冷得开始打哆嗦。

游商一挥手，几个黑色的箱子瞬间被打开。

白色的雾气一时将舞台淹没。

雾气散尽，箱子里的东西显露出来。

不，那不是东西，而是人。

是的，人。

不过是死人。

皮肤是死寂的灰色，指甲已经全黑，奇怪的的是，没有丝毫腐烂。

周围的楼兰人有些害怕，但是强烈的好奇心压倒了对死人的恐惧。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游商是如何让这些死人复生的。

游商将自己的身边的几只猴子抓起来，用一把刀划开它们的脖子。

血液瞬间喷溅。

游商在下方用一个碗接住。

血液整整汇聚了一碗。

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中央。

游商将碗内血倒到每具尸体的嘴边。

随着血液从唇间浸入，灰白的尸体开始泛上血色。

醒来吧！

游商呼唤着。

瞬间，几具尸体的眼睛同时睁开。

白色的眼球中心没有黑色的瞳仁。

全是让人恶心的白色，其中泛上红色的血丝。

去吧，去吧，寻复活的祭品吧！！

游商再次呼喊。

白眼的‘人’听到游商的呼喊，伸出了他们的双手，上面仍然是黑色的指甲。

黑色指甲瞬间暴长到两寸长。

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奇异的光，就像锋利的刀尖。

眨眼间就能将人的脖颈划破。

事实也是如此。

舞台周围的楼兰人正在吃惊于死人复活的神迹。

却不想自己骤然就变成了指下亡魂。

黑色的帐篷上被四溅的血液沾染。

黑色愈加深邃。

那些‘人’的动作太快了。

尖利的叫喊声在四五个人喷血倒下后才从他们张着的口中传出。

但是，一切都晚了。

在炎炎烈日下，楼兰沐浴在鲜红的血色下。

几具活动的人的尸体都浸润了满满的血。

衣服上滴答滴答地流下血液。

一家客栈里，四散的全是死尸，温热的血液流淌了一地。

客栈柜台后，一个小小的人影藏在宽阔的柜台下方。

那是一个瑟瑟缩缩的小孩。

在客栈门口出现那些东西之后他就机灵地躲在了柜台下面。

这时客栈外面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不同于那些尸体僵硬的移动步伐，而是轻快的，人的脚步。

是那个游商。

没有了吗？那走吧。

游商走进客栈张望一番，转身走出了客栈。

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小孩松了口气。

不断颤抖的身子渐渐恢复了平静。

慢慢将头从柜台的侧边伸出张望了一下。

瞬间深刻的绝望涌上心头。

泪水在眼眶汇聚。

因为他看到了一只手，上面挂着一只铜镯子。

那是几天前他的父亲卖给娘亲的。

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啊。

头顶传出了来自地狱的声音。

抬头看去，那是一张长着络腮胡，但是上面满是四处喷溅的血液沾染的痕迹。

像是恶鬼一样的脸。

小孩惊慌要逃。

游商一只手抓住小孩的衣领，将他拽出柜台。

你以为你能够逃掉吗？

游商将小孩提着靠近自己，那双一夜未睡的眼中满是血色，如果不是其中黑色的瞳仁的话，看起来就和那些死尸无异。

小孩的眼里尽是泪水，有着恨意以及绝望。

拼尽全力，小孩奋力抓住了一侧游商的手臂，牙齿用力咬下。

游商吃痛，摇晃着手臂想要甩脱。

小孩被摔在地上。

嘴里是一块红色的血肉。

游商的胳膊生生被小孩咬下了一块肉。

地上的小孩瞬间被死尸们淹没。

游商捂着手臂跑出了客栈。

他不得不逃。

因为接下来那些尸体的目标就是他。

昨夜他让猴子将能够吸引这些死尸的药物放进了蜿蜒楼兰的河里。

他知道楼兰人每一天都会饮用这条河中的水。

自然而然的，药物也就进入了楼兰人的体内。

到了第二天日光大盛之时，药物会被催发。

而那几只被他养来作为药引的猴子会作为第一个祭品。

将死尸唤醒。

接下来全城的人就会成为死尸的祭品。

当所有含有药物的人被死尸杀死，他们的血液浸润到死尸们的身体上时，这些死尸就会复活。

真正的复活。

此时药物已经在城内弥漫。

会顺着刚刚被小孩咬出的伤口进入游商的身体。

游商也会成为这些死尸的祭品之一。

游商一边逃，一边用简单的手法包扎自己的手臂。

虽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在做无用功。

但是他无论如何不想要被他的亲人杀死。

是的。

这些死尸，全是他的亲人。

游商是一个痴迷于长生不死的人。

他跟随一个老道士学习炼丹术。

想要炼出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

丹药炼成后，老道士就死了。

丹药已成，但是缺试药人。

游商用一个为了让自己的家人同自己一样长生不老的借口骗全家一起吃下了长生不老药。

而自己吃的则是一粒假药。

结果吃下长生不老药的人瞬间倒地，失去了呼吸。

游商大惊。

忍着悲痛，将死去的家人用冰棺封住，保护他们的尸体。

四处寻找死而复生的法子。

最后他找到了一个古老的秘方。

用一城的人做祭品，召唤已经死去的亡灵。

但是中原的城池皆是环环相系，消息通达。

一城出事，消息必会瞬间传出。

于是他便来到了楼兰，这个远离中原的沙漠之城。

城中人数够多，祭品充足，与中原的联系又不是那么紧密。

真是不二之选。

假扮变戏法的，将城中人全部吸引过来。

夜间让猴子在河中投药。

日上中天之时，便是血洗楼兰之刻。

但是，游商失算了。

被一个小孩咬伤，也成了祭品之一。

游商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口中的呼吸已经浑浊，脚步也开始错乱。

但是身后沉重的脚步让他知道他的亲人们还没有累。

游商脚下踩着厚实的黄沙，奋力向前跑着。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逃！

脚下突然间一空，原本厚实的沙子突然间变得软绵绵的。

游商一脚就陷了进去。

流沙！

游商瞬间想到了沙漠里最危险的东西。

但是已经晚了，游商的半个身体已经被流沙吞没。

耳边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眼前是逐渐被流沙吞噬的身体。

游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些尸体靠近的时候，沙面上只剩下游商的一颗脑袋。

沙下的身体已经被搅碎了。

几个尸体伸出长着黑长指甲的手，将要把游商的头颅划破。

但是漩涡一般的流沙也瞬间将它们吞没。

头颅很快消失在流沙之中。

死尸的指甲再也没有碰到游商的身体。

可游商被搅碎的身体中流出的血液接触到了它们的身体。

几个死尸停止了动作。

像是复活的前兆。

但是，流沙已经将一切吞没。

无论是生着的，还是已经死去的。

夜已经降临。

沙漠的气温瞬间下降。

狂风大作。

卷着黄沙的风席卷了楼兰城。

但楼兰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灯火辉煌。

只剩满城死寂。

百日后。

楼兰城中的死尸化作枯骨，枯骨其间灌满了黄沙。

呼啸的狂风掠过，发出呜呜的声音。

似是死者在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