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云密布,冷得让人牙齿打战。
在位于岔路口的榆树旁,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正在凛冽的寒风中发抖。他被绑在树上,眼睛蒙着块破旧的黑布。在他前方不远处,十几名佣兵正在练箭。
“放松,放松,放松……”崔斯坦说。
“闭嘴,你像个接生婆一样。”伽尔纳回道,他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正在聚精会神地瞄准,眼睛因专注而放光。
随着弓弦发出的颤音,羽箭“嗖”的一声,飞过树丛,消失得无影无踪。伽尔纳咒骂了一声,取出第二支箭。
这次搭弓时,他自己在心里不断念叨:“放松,放松……”突然间,箭好像有了生命般从伽尔纳过于放松的手指间滑了出去,插在三米外的雪地上。佣兵们哄然大笑。
一名刚加入兵团不久的年轻人似乎看不下去了,他敏捷地张弓搭箭,射将出去,命中了裸体男子的肩膀。那人发出含糊不清的痛苦呻吟,肩膀开始痉挛起来。年轻佣兵的第二箭不偏不倚地命中男人的心脏,结束了他的痛苦。
“您的箭术还得再多练练啊!”这名新人不无轻蔑地对伽尔纳说。
“你不过射死了一个被绑在树上的俘虏。”伽尔纳回敬道,“全副武装的敌人可不一样。他们会穿着刀枪不入的板甲,骑着健步如飞的骏马。在你第一箭射偏,傻不拉几地搭第二支箭时,他们就会冲过来,让你脑袋搬家。”
年轻的佣兵气得满脸通红。这时,远处出现了一队骑兵。佣兵们立刻戒备起来,引弓待发,等着他们过来。
来人皆身披重甲,腰悬长剑,黑色的披风自肩头垂落。骑行在最前面的那人在裸尸旁勒住马缰,看了死人一眼,然后揭开了头盔的面罩,露出一张傲慢的圆脸。
伽尔纳打了个手势。佣兵们放低长弓,开始窃窃私语。骑手们很快来到了他们面前。
“兄弟,好久不见。”混乱堡伯爵的次子奥斯蒙边下马边说。他是个粗壮的男孩,和伽尔纳一样年纪。
“你总是带来坏消息。”伽尔纳叹道,“说吧,你父亲又要找我们麻烦了吗?”
“这次是例外,”奥斯蒙笑着说,“你们的头儿呢?”
“在那里,我带你去。”伽尔纳指了指位于岔路口的那间小屋。
他们两人并肩走向小屋,雪地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伽尔纳推门而入时,佣兵团的团长朱利正仔细地审视着摊在桌子上的地图。他是个精明老练的青年人,没留胡须,长长的黑发也梳理得十分整齐。听到有人进来,朱利便抬起眼睛,看向门口。
“稀客,稀客!这次您又带来了宝贵的情报吗?”团长边说边从椅子上起身,示意奥斯蒙坐下,对伽尔纳则看都没看一眼。
对此,伽尔纳并不在意。他自顾自地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朱利经常在背地里说奥斯蒙是个“特别烦人的笨蛋。”他现在这番故作殷勤的样子差点让伽尔纳失了笑。
奥斯蒙在朱利对面坐下,“团长,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请您帮忙。”他开门见山地说。
“我静候差遣。”朱利微笑着答道。
“家父明天要去黑森林打猎,”奥斯蒙说,“他的随从不足百人,森林又是个危险的地方,所以就算他出了什么意外,下一任混乱堡伯爵也不会追究。”
尽管陈设简陋的小屋里摆着三个发着红光的大火盆,但伽尔纳还是感到一阵恶寒爬上了脊背。“下一任混乱堡伯爵是你哥哥法兰墨。”他低声说。
奥斯蒙看向伽尔纳,“你还是老样子,总爱说些让人不高兴的话。”他翘起椅子前腿,眼睛里闪动着揶揄,“家父遭遇不幸后,我那悲痛欲绝的兄长也会含恨轻身,举剑自杀。”
你的意思是被你杀吧?伽尔纳心想。
“您愿意帮忙吗?团长。”奥斯蒙转向朱利。“家父一直是您的心腹大患,而下一任混乱堡伯爵会是您的挚友。”
朱利思考了一会儿。“的确,”最后,他轻声说,“如果不是您一直暗中相助,只怕我早就死在令尊手下了。”
“他想要杀掉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伽尔纳故意把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吐得真真切切。
“请你先出去,伽尔纳。”朱利微笑着说。
伽尔纳从团长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决定,“朱利,这事做不得……”他大声说。
“出去。”朱利用不高但是很清晰的声音打断他。
伽尔纳悻悻地推开椅子,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奥斯蒙向他射来阴沉的目光。
关上门后,伽尔纳驻足听了一会儿。
“这是一次冒险之举,但我还是会鼎力相助。”朱利说,“。不过嘛……您先投之以桃,我才能报之以李。”
“我会先付给您五百枚金币,事成之后……”
伽尔纳闷闷不乐地走向他的佣兵同伴们。一丝不挂的死人已经被拖走了。两名佣兵正押来另一个俘虏。
那人是个神气桀骜的白发老兵,穿着又脏又破的外衣。当他被绑到树上,一名佣兵想蒙住他的眼睛时,他甩了甩头表示拒绝。
崔斯坦将长弓递给伽尔纳,“团长和那贵族少爷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他们在里面密谋呢。”伽尔纳轻描淡写地答道,然后转向佣兵团里年纪最小的成员,“幼吉尔,准备到那边去捡箭,今天我一定要射中。”
上次伽尔纳放出这样的豪言时,幼吉尔捡了一下午的箭。因此当他听到伽尔纳的话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但他还是立刻向俘虏靠着的那棵树跑了过去,靴子踢起片片雪花,满头金发在风里飞扬。
吉尔刚躲到了树后面,伽尔纳的箭便穿过晨雾,插在了离俘虏近十米远的一棵橡树树干上,抖个不休。
被绑住的老兵哈哈大笑,“小子,你是个瞎子吧?”
伽尔纳没理会对方的嘲弄,再次搭箭,将弓弦拉至耳际。这人挺勇敢的,但也在害怕,他心想。
“你太紧张了。”崔斯坦说,“崩得像弓一样紧。”
羽箭破空而去,划出丝带般的苍白轨迹,撞在了一块石头上,迸出点点火花。刺耳的笑声再次响起,回荡在隆冬的森林里,充满了轻蔑。
“你该不会是不敢杀人吧?”俘虏说。“你们是我见过最差的土匪了。”
“大人,请让我来结果了他。”有人请求道。
伽尔纳没有回答。他一言不发地丢下长弓,向俘虏走去。箭在他手心灵巧地打着转。
“对,对。”俘虏喊道,“走近点,让你看看混乱堡的骑士是怎么死的。知道怎么杀人吗?小子。”
如果我射到他却没有命中要害,只会让他徒增痛苦,伽尔纳心想。而这个人,够格痛快一死。
他跨出最后几步,握着箭像匕首一样向前刺去。羽箭贯穿俘虏的咽喉,切断了轻蔑的话语,钉进树干里,发出响亮的断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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