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报名啊,骑大象送长颈鹿……”
大象表演刚结束,导游就迫不及待地吆喝着。
早就听闻泰国大象训练营很是出名,既然来了当然不能错过。
但我心里其实是有怀疑的。
难道花了钱骑大象真的会送长颈鹿?旅行社有这么大方?还是说只是一个为招揽游客而设的语言陷阱?
许是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团里四十余人除了身体不方便的老人和几个胆小的孩子,绝大部分人都参加了,所以等了好一会才轮到我。
漫长的等待还是有点意义,我排在团里最后一个,本来应该双人骑的大象,由我一人专享。
道旁绿树成荫,间或有五颜六色的小花点缀,还有赶象人时不时用泰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我匆匆扫了一眼便没多关注,已经被长颈鹿占据了全部的注意力,只恨不得身下这只耳朵上长着无数花斑的大象能迈着它粗壮的象腿多往前赶赶。
“麻烦您能快点儿吗?”
赶象人犹自在前面哼着歌,似乎全没察觉到我的急切。
我待要再说,却突然想起来,也许他根本听不懂汉语。
气瞬间泄了一大半。
大象又不会听我的,我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上面,眼巴巴地看着大象迈着缓慢而有节奏的步伐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终于到了。
没等旁边工作人员搀扶,我自个儿就扶着防护栏跳了下来。
正前方是一段不太平整的石子路,道旁用布幔隔出来一个个小空间,卖些特色布匹、衣物、饰品等小东西。
这里根本不像有长颈鹿的样子,肯定是旅行社在玩把戏。
正当满心失望之时,我看到了阿美,跟长颈鹿一样脖子很长的阿美。
比天鹅颈更美丽一身迥异的民族服饰,额上留着齐刘海,脖子上黄澄澄的铜圈亮得刺眼。
导游说阿美是长颈族人。
这时,我已经明白了根本没有长颈鹿,导游说的赠品实就是参观长颈族,是我,自己把长颈族听成了长颈鹿。
不过我已经顾不上为自己的无知和疏忽而羞愧,因为我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阿美脖子上那黄澄澄的圈子吸引了。
我直瞪瞪地看着阿美,眼睛眨也不眨。
“……长颈族女人以脖子长为美,从五六岁开始,便要在脖子上套铜圈,一年加一圈,使脖子拉长……”
导游高亢卖力的解说,听起来莫名有些刺耳。
“她们摊位上也有铜圈卖,大家可以感受一下,有兴趣的还可以买回去试试啊……”
许是听明白了导游的意思,阿美也用蹩脚的汉语和熟练的手势笑盈盈地招呼着:“随便四(试),随便四(试)!”
我的目光一直追着阿美,然后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了摊位前面的一个铜圈上。
那是一只小铜圈,只有五六圈的样子,掂着却有三四斤重,我仔细看了看阿美脖子上的,大概有将近二十圈。
我又拿起了一个和阿美脖子上差不多大小的,手上一沉,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重……
端着这个十几斤重的铜疙瘩,我的手很快就无法承受开始发颤,而我的心也随之颤抖起来……
我实在无法想象,不管是几岁的幼童还是成人,肩膀上那脆弱的脖子到底是如何支撑住这些重量的?
长颈族女人脖子上的铜圈戴上去就不再取下来,除了结婚、生子、死亡。平时洗浴只能把稻草塞进铜圈内拉锯般擦洗,外人几乎很难看到她们取下铜圈的样子,就算丈夫也不例外。
可想而知,戴着铜圈的日子是何等痛苦?那又是何种原因导致她们一直保留着这样的习俗?
我突然想起了中国古代裹脚的妇女。
“咔擦咔擦……”
各种相机的快门声不绝于耳。
游客们纷纷拿起摊位上的铜圈放到脖子边上比划,或者笑嘻嘻地和友人伙伴指着阿美打趣,看谁的脖子更结实。
大家兴致勃勃地拉着阿美,让她摆各种造型,配合自己拍照。
阿美一直温柔地笑着,颧骨上树叶形状的黄香楝粉,像是为她增加了一层柔和神圣的光。
我转头看向其他摊位,里面也是类似的情形,熙熙攘攘,喧哗吵闹,想必阿美的族人,甚至是邻居亲友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全都是一样的笑容,没有人有任何异议。
我默默站在一边,直待快到了集合时间,才忍不住留下了一张阿美的笑靥。
临走前,我在阿美的摊位上买了一条裤子和一件围巾,折合人民币总共才不到70块钱,阿美很高兴,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把我买的东西叠好再装在袋子里。
回到酒店,我久久不能平静,即便查到的资料已经解答了我的疑惑。
长颈族女人戴铜圈的习俗来源众说纷纭,有说是为了自卫的,也有说是神灵崇拜的,还有说是男权思想的遗留……
而网上关于长颈族的资料也有不少。
听说,长颈族人数量越来越少……
听说,她们一直生活在泰国和缅甸的难民营里……
听说,她们一直靠着旅游来维持生计……
听说,存在即是合理的……
阿美真名叫什么,我其实并不知晓,也没问她。我只是因为她笑起来很美,就擅自帮她起了这个名字。
我知道自己当时购买衣物的举动带了怜悯,因为那条围巾和裤子买回来后就被我束之高阁,一次也没穿过。
我也知道自己只能在心里想想却无法做什么,我还知道自己无法置喙别人的生活……
但是阿美的那张照片我保留至今,她那平和淡然的笑容也一直印在我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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