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五年我辞去公职,跟着我相公南下,在一间私立学校工作。
南方的春天,到处开着木棉花,大朵大朵猩红的花,高高挂在萧条的灰色枝头,背景是青灰的天与连绵的阴雨。人家阳台栏杆上瀑布似的垂下玫红的勒杜鹃;路边植满了有着蜡质叶子的榕树、高高的棕榈;公园里竹子扶桑和各种叫不出名的灌木绿得蓊蓊郁郁;湖边盛开着凤凰花,密密层层的绿叶子上浮着一层火红的花,像极了绚丽的云;紫荆也怒放着,紫红的花瓣落下来,顺水漂流……总之,一切都与北方不同了。
我开始怀念北方的冬天,荒芜辽阔的原野上那一排排落光了叶子的白杨,还有春天里如烟的垂柳,云锦一样的杏花……
我们在西湖附近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三楼,在阳台上可以望见对面拉拉杂杂的住户和庭院。晚上,我相公上班,我一个人在客厅里看书,四下里静悄悄的,无意间一抬头,看见一只老鼠,蹲在门口,约莫年纪也有两岁了吧,很肥很壮,瞪着两只黑亮的小眼睛,直盯盯的看我。我们对望了半天。之后,它跑了,我依旧看书。
次日,发现厨房遭到洗劫。垃圾袋撕得千疮百孔,垃圾撒了一地。收拾好厨房,我去上班。贴了张条子在防盗门上(防盗门是镂空花纹的,底下有很大的缝隙,足够一个军团的老鼠杀进来),条子上写着:
“将军:昨夜老鼠攻入我们的厨房,洗劫了我们的垃圾桶,撕毁了我们的垃圾袋,造成了一定的损失。请务必在防盗门处筑起防御工事。
司令
某年某月某日”
晚上下班回家,果然我相公在防盗门下面摆了几块橘黄的砖头。
我到厨房里做晚饭。厨房里仍是一片狼藉,垃圾袋被撕得破破烂烂,碎蛋壳、菜叶子和水果皮从厨房一直拖拉到客厅;离地一米多高的墙壁上有个凹进去的小平台,小平台上原先放着我刚买的肉丸,现在也被掀翻了,肉丸撒了一地,个别肉丸上明显留有老鼠的牙印儿。我蹲在肉丸前琢磨了半天,实在想不通老鼠是怎么爬上光滑的墙壁、钻到小平台上偷东西吃的——除非它勾结了猫,要不就是它会爬墙,老鼠爬墙,这可是一个新发现。
次日早,我再留了张字条贴在防盗门上,写着:
“将军:昨日老鼠依旧入侵了我们的厨房,破坏了我们的垃圾袋,洗劫了我们的肉丸。防御工事宣告失败。请拆除防御工事,购买鼠药。
司令
某年某月某日”
不知道为什么,鼠药没买,可是自那日起,老鼠再没光顾过。广东的老鼠这么有文化吗?
为了适应南方的生活,我们开始努力吃南方水果。第一次吃木瓜,闻着挺恶心,几天没动,全扔了;后来是榴莲,吃着挺恶心,因为价钱太贵,没舍得扔,把它放在阳台栅栏上,断断续续的捏着鼻子吃完了。之后是腰芒,我一边吃一边打电话给万里之外的儿子。 他那时候四岁多一点,没聊几句,他突然说:“妈妈您吃什么呢?”
“芒果。”
沉吟了半晌,他很认真的问:“嗯……是扒皮吃,还是切成片吃?”
“扒皮吃。——你想吃吗?”
“想。”
没错,小孩子对食物有一种天分。去年圣诞节,同事送给我两块手掌大的橡皮糖,插在一根竹棍上,是个漂亮的圣诞老人,红衣服红帽子,白胡子蓝眼睛,黑腰带黑靴子,背着赭石色的大口袋,表面布满了亮晶晶的白砂糖。据同事说每块价值五美元。我看了半天,同事不说,我就它以为是工艺品。带回家去,刚从口袋里掏出来,儿子呼啸着冲过来,说:“糖!我要吃!”
“你怎么知道是糖?”我问。
他说:“一看就是。” 抓过去,像吃鸡腿似的,三两口吃得只剩下竹棍了。
我从来没觉的在南方生活和在北方有什么不同——尽管的确有很多的不同——我感到自己有着卓越的适应能力。如果人有前世的话,我相信自己一定在这地方居住过,而且应该认识那时被流放于此的苏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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