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天”先生是我从“附近的人”里挖出来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刚刚从部队退役没多久。他的网名是“陈春天”,也喜欢自称陈春天。什么样的人?一个自信到自负的人。在我认识的人中,他是仅有的几个可以天天跟我互怼到血压爆表的人。(幸亏我们俩生命力都很顽强的活到了现在。)
当时我的身份是一家食品加工厂的小时工,只上白班,然后晚上就是不安的出去“鬼混”。陈春天身强力壮(毕竟在部队待了几年),成功的当上我一段时间的得力保镖。闺密不相信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她总是极尽好心的提醒我“外边坏人太多”——尤其是网络里认识的人。我便跟陈春天先生开玩笑:“你肯定是心怀不轨才接近我的。”他看看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扶住额头,假假的抹了把眼泪,“我也想过,不过你种没才没色没特点的三无产品可能要赔钱才能出手”。……
陈春天比我大两岁,给我的感觉就是个正派的哥哥,但是一直很欠扁。他喜欢跟我掰手腕,理由居然是——“因为我知道你绝对掰不过我。”
虽然我们两个人都是有工资还有家里的支持,但是向来也都是“月光”。
那时,面对夏夜的热,我们喜欢跑到山上乘凉。最多去的是那座靠着城区边上的山,白天往往会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在另一侧的蜿蜒石路上徘徊。但在夜色中,它却是另一张脸。山脚有着古味十足的建筑,但也只是今时此地的人为来此游览的客人多一份期待而筑。一路两旁的灯拉长了地上一条条的影子。你会惊叹,不完全夜色中居然人来人往,有步履缓慢的老人,有嬉戏而过的孩童,有一身运动服的中年夫妇,也有手牵手肩靠肩的小情侣……夜色中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和谐——没了城市白日的喧嚣,也没了夏日午后的沉闷与烦躁。
湖面往往洒满月光,波光粼粼的湖面会被路过的风吹的粉碎。穿过湖畔的枝叶,有时风会在那个有高高的长藤织成的回廊处停留片刻,乖张的挑逗一下石凳上相偎着亲昵的男男女女。
穿过长长的树廊,我们俩习惯性的一路胡扯。先是我给他讲工厂的那群循规蹈矩的妇人,和亘古不变的流水线工作。后来是听他给我讲他军营里发生的故事(那时我是个十足的兵哥哥小迷妹)。当我们在一片草地上坐下时,他讲到了他的前女友是多么无良——他们是高一在一起的,那时一直是朋友眼里的神仙眷侣——他们一直很好,在一起三年。他是在高二的时候进了军营的,据说是被他身在广州做生意的爸妈逼着去的。虽然三年的一半多都是两个人互相折磨的异地,但是这并不妨碍被莫名的情愫裹紧的两颗心。新兵不许用手机,于是他总要想尽办法才能偷偷给她发几个字过去。
不知道少了互问晚安的夜,是不是还是那么容易入眠?年轻时我们不懂爱情,但是会依恋那一份陪伴。他天天训练的那些日子,她同样一步一步在高三的泥潭中挣扎。他知道她的压力大,更是想尽一切办法不时地发来或安慰或鼓励的话语,而她,会照旧的提醒他照顾好自己,却很少对他抱怨身边的人和事——他知道,她也知道,“相聚”的时间总是弥足珍贵,所以他们舍不得用来说别人。两个人,不管距离多远,心在一起便好。他总是那么想。所以,他一次次勾勒着他们的未来。他期盼着退下戎装的那天,然后他可以给她穿上婚纱,带上钻戒……从白校服开始,到白婚纱结束……那应该是很多的梦想。
可能就是因为期待太美好了。所以,痛苦来临时,你措手不及。人的一生不注定要经历冬天的寒冷,年轻时的失恋就是这个时期的开始。
她高考结束,最后得到的是心满意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他退伍了,然后接到的是她分手的电话。
一个人的世界,很孤单。而外边的世界,太繁华。莺莺燕燕的盘旋飞舞,最容易令人迷失。何况,他们两个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她会在大学里完成一次全新而完美的蜕变,然后有一个很明亮的未来。而他……连人生何去何从都不知道。
他失去她时,茫然无措。
他们分手了。他把爆脾气发了一通,然后,也是无可奈何的接受这个事实。
人说“高处不胜寒”。我裹紧了自己,仿佛确实感受到了山顶的凉意。看着远方的万家灯火,谁知道祥和之下是怎样的光景?我们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他望着远方,喝了一大口手里的啤酒:“喂?你去了大学不会也‘甩’了我吧?”“没准啊。”我轻描淡写的说完,看着他布满黑线的脸。“不怼能死啊!宝宝我现在这么难过需要安慰好不好!”“你既然还坐在我旁边喘气就说明不需要了。”我狡黠的笑笑。“而且……”“而且什么?”我靠近他趴在他耳边说:“你一个大男人自称‘宝宝’真的挺恶心的。”我一本正经的说完,只看到他不屑的朝我翻翻白眼。
过了许久,我觉得有些困意了,就喊他,“回去吧?”“恩。”我自顾自的往前走。听到他在后边幽幽的话语:“其实……你挺像她的。”
我们有钱,就会瞎折腾。那时他会开着车(当然是他爸给他配的),带着我四处吃。
我们没钱了就在街上乱溜达。他带我吃五块钱的肉夹馍,还美其名曰这家卖的是口碑。那辆白色的四轮车也变成了两个轮的——理由很简单,他没钱买油喂他那台坐骑了。夏天的夜晚,有时整个古城都会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霭之中,往往那是大雨来临前的昵语——沉默,而且沉闷。他骑着车子载着至今都没有学会骑车子的我,在夜色中奔驰。大半时候骑的飞快,风呼啸着掠过耳际,也掠过我们飞扬跋扈的青春。
“害怕了可以求我哦!”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能想象到他因为得意抬起的嘴角。“哇哦,那你骑的再快点,然后求我吧!”“你大爷,想累死我啊!”他勃然大怒。“你不是很厉害吗?这是给你个证明的机会啊!”……
青春总是走的理所应当,那年夏天的我们就那样被刻在记忆里。不知老去时,我是否会偶然记起那个某年某月某时陪我在灯红酒绿夜幕下孤魂般游荡的人。或者,你是否会记起那个傻乎乎的整天跟打鸡血似的女孩?
很快,暑假工结束,我回家开始着手准备大学生活。
陈春天先生给我打电话说去青岛某校带军训。
我说:“这下好了,说不定可以给我带个嫂子回来了哈!”
“对,像你这种的我绝对不会要的。”
……
9.10开学,我买了9.7的票——迫不及待的想去传说中的大学看看。因为没买到动车票,只能坐早上5:00左右的火车。前一天晚上他给我发消息,“今天带军训结束了,今晚走,明天早上五点到火车站。”我没有告诉他我也是五点,只不过我是去往他归来的方向。
我不知道那天早上我们是不是也像电视剧里演的在拥挤的火车站擦肩而过,只知道那次以后我们再没有见过。大学很美好,让你抽不开眼的大千世界花花绿绿。在这里,我有了很多新朋友,接触到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每天在玩乐和学习中中匆匆忙忙。
一开始,我们还会聊天,偶尔电话,互怼。
后来,慢慢的聊天记录——指尖一滑就到底了。
再后来,的确,很久,我都没有再记起他。
偶然一次在网上遇到。聊了几句,他告诉我交了个女朋友,人挺好的,我打趣说“结婚千万别叫我,我可没钱。”他没有怼我,只是发过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又一次,无聊的翻空间看到他在开直播。溜进去看了一眼觉得没意思就出来了,随口聊了几句。他告诉我,他们分手了,但是没有细说中间的缘由。然后又说他最近看上的一个项目,在他没把家败完之前想做个投资。我说:“挺好的。”
假期回家,总各种聚会跑完,就懒得再出门了。他也在忙他的事业,据说那个大工程挺大的。我们真的再没有见过面。
我曾想,“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句话也就是说说吧。下次再见,我面前可能是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了吧。
耳际响起那句话语——“你上了学不会‘甩’了我吧?”“说不定啊!”其实有些人,总会走着走着就散了。这是朋友,也是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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