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有恋物癖吗?可能不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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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于文人来说实在是平凡的一天。去邮局寄信,填表后习惯性地把固定在柜台上的笔放进了自己兜里。要不是哭笑不得的邮局工作人员上前拦下,文人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次两次倒无所谓,即便有意,笔也不是贵重物品;但次数太多就招人怀疑了,大部分人都用随身的手机记录,随手拿根笔说是要做备忘录实在不是个明智的辩解。如果别人信了,问道:“你记在什么上呢?没看见你带了纸或是本子啊” 时,问题就来了。文人只得将自己写满了文字的手心或是袖口展现出来,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下归还那支笔,然后灰溜溜地离开。
他自己也想过要改掉这个手头上必须有笔的坏毛病,但文人哪里知道灵感哪时候来呢。灵感来自异世界,文人常说,你看不见它,但你能感受它。不同世界的时间观念不同,而唯独地球的时间走得最快,所以灵感往往一闪而过,不马上记录下来,下一次何时光临可无从得知。于是,文人总在自己身边放笔,床头放几支笔以备梦醒时分记录,桌前放几支笔以便应对工作时的突发奇想,甚至每件衣服兜里也都备有笔,以免在出门前忘记带笔。
相对于笔,纸张就没那么重要。手心、袖口、包装袋、饮料瓶都可以用作记录媒介,这样一来,文人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两样东西:随处可见的笔和随处可见的文字。这就麻烦了文人的妻子,整洁的女人一看到好端端的衣服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词句,便一股脑将文人的衣服连同上面的灵感扔进了洗衣机,挤进大滴的衣领净。原本出于好意,文人却责怪妻子弄丢了自己的灵感:“我一周的成果啊!”妻子不据理照样力争:“你不会记在纸上吗?”可最后妻子总是妥协于文人这一癖好,因为她不得不承认,文人的许多作品真的是这样诞生的。
从邮局出来后,文人顺道去了趟熟食店。今天的叉烧肉纹理格外整齐,如此排列的肌肉纤维应该出自腓肠肌。牛在有生之年会用这块肉走过很多人类没走过的道路。这真是一个好点子,得赶紧把它记录下来!文人一手拿着给妻子带的晚餐,另一手翻着衣兜寻找经常在那里的笔。可是文人左找右找,发现自己的笔不见了。
“难得带了东西回来啊!”妻子满心欢喜地迎上来,文人慢悠悠地脱下没有字迹的衬衫,被妻子热情地按到了餐桌前。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嘛?”妻子举起红酒杯,在文人眼前晃着。
“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和我的出道纪念日。”文人看着妻子快活的眼神在起伏的红酒中有规律地闪烁,心中却只有今天没找到笔的怅然若失。
“亲爱的你有没有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我的笔……”文人待妻子陶醉完,自己的疑虑脱口而出。
“诶呀,都寄完作品了还想着工作的事,今天就歇歇吧。”妻子朝文人笑。文人叹了口气,在妻子不断的怂恿下才放下包袱简单地吃了几口丰盛的菜肴。
对于文人来说,一支笔没必要太高档。那种便宜的十块钱一大把的中性笔最合适不过,不会像钢笔那样漏墨,不会像铅笔那样折断,耐用可靠,方便快捷。这样一来,每支笔都会轮流被文人用好长时间。毕竟是寻找灵感的伴侣,文人总是不肯换新的,所以没有笔时,文人更愿意在家中四处寻找旧笔,也许找到了旧物,也就找回了这支笔携带过的灵感。抱着这样的心态,第二天一早文人就在屋里翻箱倒柜。
他翻开自己的旅行箱。文人经常抽时间去南方寻找灵感,之前一次行前,妻子为祝愿自己在路上发现灵感,送给自己一支非常好的钢笔。文人珍重地把它放到箱子里,心想一定要用这支笔在他乡写出在故乡写不出的作品,然后送给妻子。不料托运的震动和低压是再好的钢笔都无法抗衡的,落地后打开行李的一刹那,迎接文人的是钢笔空空的墨囊和染黑的衣服。无奈他只得用只有自己看得上的中性笔,写了首诗送给妻子。妻子没察觉到,自然很开心,不过文人独自把衣服洗干净后,那些泼洒出来的墨迹也就顺着下水道一路闯入地下,顺着文人的血管一路直达脑海深处。
现在那只钢笔正静悄悄地躺在旅行箱夹层中等待开启。可文人觉得它应该是个纪念物,而非工具。所以他合上箱子,开始在衣柜中翻找。
也许可以在衣服兜里找到自己之前放进去的笔。他仔细抽出每件衣服,目光突然停留在一件熟悉的衬衫上。那是有一次他着急见朋友,就胡乱拿了一件衬衫穿了上去。在老朋友面前,他迸出一连串的佳话,便像往常一样写在了袖口上。回到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错穿了妻子的衣服,便惊恐地趁着妻子还没到家的功夫,迅速将衣服扔进水盆里搓吧。不料那天路况畅通,没搓几下便被提前到家的妻子逮了个正着。妻子看了文人写在自己衣服上的话,还以为是写给自己的,格外感动,竟没听解释便对着满脸紧张的文人报以热情的姿态。之后妻子新衣服买的也少了,天天就穿着那件衬衫出去,遇到同事好友就露出袖口:“看!”文人也不打算对妻子说出实情了,他突然觉得像这样互相有所保留是极好的。像自己笔下的文字,写透却不点透,一层窗户纸永远是美妙的。
月历挂在衣柜旁边不远的位置,上面被文人用中性笔标注了很多截稿日,会议日,出行日,和妻子的日程安排。瞟了一眼月历,文人才发现这个月该交的稿和参加的会议全部完成,是时候用中性笔在月历最下一行计划些什么了。可现在一没有笔,连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受到了困扰。
在逐渐亮起的日光中寻找了半天的文人一无所获,渐渐地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也许这是命运给自己放的一个小假,让文人的生活不再被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灵感所支配。嘛不管了,反正事情都办完了,这一周就和妻子好好庆祝一下两大纪念日吧。文人想着便回到屋里,看着妻子的睡脸。
突然,他注意到床头柜上有一个笔记本。早上爬起来的时候竟然没有注意到,文人好奇地把它拿了起来。封面上是妻子用娟秀的字体写下的“致文人”。
里面是同样娟秀的文字。
“要是当初我把钢笔带在身上而不是放在箱子里该多好。”
“要是当初你没有提前到家,而我已经把衣服洗了该怎么办。”
“要是昨天,你没去熟食店给我买特别的晚餐,笔也许就不会丢了,该多好。”
啊呀,原来你一直知道啊。文人又惊又喜。那这么来看,妻子现在也正如之前的懂而装傻一样,正在假装熟睡吧。
果然,当文人俯身轻轻将妻子的头发捋到耳后时,妻子一个猛子扑入文人怀中,然后把一支文人经常用的中性笔,塞入他的手中。
“哈哈,就是今天闲来无事想跟你开个玩笑。笔真的对你来说很重要啊。”
“不,和你相比,我的笔一点也不重要。”文人说着把笔扔了,他觉得这种脱离工作的状态应该持续,至少在这周是这样。
这对于文人来说,又是平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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